王宏
毫无疑问,你应该微笑,尽管泪痕仍旧挂在脸颊,以一种破涕为笑,头顶朝霞,面朝桃花,怀抱百鸟。不消说,你眼中还有水里一群鸭子、草地上追逐的黑狗黄狗,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四处找虫子。
昨夜那场雨,来得很突然,可明明知道你做客的时间很短,却不早一点去探望你,这一夜风雨,估计会让你加速离去。乘风而去、随雨而归,向来是你告别一年的方式,虽然有些凄美,还有些惨淡,但是你走得洒脱,洒脱得就像这座城市的春季,总是在连绵的雨中悄悄离去,等晴日一到,夏天也来了。
纵使你对春天吝啬,好好陪伴春姑娘也就短短几天,可人们一点也不恨你、不怨你,总是在最美的日子里抽空去看你,对你深情凝望,向你细语诉说,全然不顾桃花、杏花、李花、菜花一路追随,连花丛的蝴蝶、树梢的小鸟也在纳闷,竟然跟着人们投身你的怀抱,只为满足好奇心。
没错,我爱你的美,你清秀,乳白的、淡白的、粉红的,拒绝姹紫嫣红,粉嫩,水灵,娴静地伫立人们面前;你素雅,没有挤挤挨挨、密密匝匝,不屑于争风吃醋,一个劲地争抢妖娆妩媚;你俊朗,枝丫自然伸展,花朵自在展颜,没有如盖的树冠,也无伟岸的身躯,没人苛求你亭亭玉立,却有人醉心你楚楚动人。
就这样,想着你的美,不一样的美,让我心驰神往的美,让我恨风恨雨恨老天的美。我渐渐入梦,梦里的时光走得更快,好让我第二天无论如何要去看看你,这也是好朋友几次提醒我的。
“呜呜呜”“轰隆隆”“噼里啪啦”,一团团凌厉的风,一道道炽白的光,一声声沉闷的雷,一根根粗重的雨,怒吼吼,气势汹汹,塞满窗格,冲破窗帘,把我从梦乡生生拽了过来,“糟了,糟了,糟透了,这样的风,你肯定会连夜归去,只能明年再相见了!”
可怜巴巴地瞅着窗外,窗外声音再大,壁钟的“滴答滴答”之声反而听得比平日真切。“滴答滴答”中,我辗转反侧,被子和床铺很是无辜,我在揉碎长夜的同时,也在折磨着他们啊。迷迷糊糊,闪电柔和了一些,有一道没一道,许是累了,许是移到别处去了,雷声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渐行渐远,粗重的大雨变成温柔的小雨。
“哇唧—哇唧—哇唧,嘤—嘤—嘤,啾—啾—啾……”一群早起的鸟儿热热闹闹,说个没完,唱个没完,估计窗外那一棵棵香樟树、杨梅树有些烦躁。
阳光透过窗帘,一道道、一缕缕,撵走了惺忪睡意,把我撩拨得思绪翩翩、春意绵绵。就这样,你闯进我脑海中,经过昨夜风雨洗礼,你的形象愈发淡雅、清新、俊朗,尽管鸟语花香充溢屋子,可我没法赖床了。
我还是稍稍来迟了,没能赶上和你静静对视、悄悄说话的机会。
四处鸟儿鸣啾啾、叫喳喳,鸟儿真怪,明明桃花灼灼、杨柳青青,还有风韵犹存的山茶花红得惹眼,他们似乎都不感兴趣,在你的枝丫上跳来跃去,这一棵、那一棵、第三棵……跳着、站着、唱着,一点也不嫌累。
池子里一群鸭子慢悠悠地游弋,池塘不大,来来回回,还时不时游到木栈道下面悄悄躲过人们的视线,你掉落的花瓣,成了鸭子们争抢的美食,其实并非大快朵颐,只是饶有兴致地争抢着,闹得欢。
树林里,草地上,一群鸡和几只狗也在追逐着你的花瓣,弄得一只母鸡带领雏鸡时不时四散躲闪,当然,这些黄狗、黑狗、花狗是不会沉迷于跟一群鸡逗乐的,摇着尾巴这儿嗅嗅,那儿舔舔,还时不时朝稀拉拉的人吠叫几声,并非恶狠狠的,只是例行公事或者以示问候。
三三两两的人群,在你身边徘徊又徘徊,流连再流连。一对中年夫妻,穿着还算标准的跑步服装,以大约每公里六分半钟的配速围着你跑步,并驾齐驱,身形对齐,“噔噔—噔噔—噔噔……”听着分明是一个人在跑,如此步调一致的默契,让我回望再三,我注意到,你也惊奇,看着一双整齐的身影,目不转睛,久久张望。健步如飞的年轻跑者,闲庭信步的发福中年人,大步流星的健走者,还有走走停停的拍照者,四处搜寻美景,从不同角度把你揽入镜头。他们,或在乌黑发亮的沥青游道上把你团团围住,或在砖块石板拼砌的林间小径上走进你的怀抱。
“山谷里的小溪,哗啦啦啦流不停,小雨为谁飘,小溪为谁流……”舒缓的萨克斯乐声,如小溪流进耳朵、流到胸膛,熟悉的旋律,同时化作优美的歌词,让我轻轻哼唱,继而又变成声声口哨。池塘靠山林的一角,樱花最是浪漫,一大片全是的,撑起一条花的隧道,一名长者笔直立于花树之下,支起简易的谱架,吹奏动人的曲子,早已陶醉,那群鸭子游得更加畅快,水边木栈道上晨练的七八名男女,久久不愿离去,动作和萨克斯声音慢慢融合。
你,是我魂牵梦绕的花,昨夜更是为你神魂颠倒的花,你没有辜负我,我也没有让你失望。昨夜在风雨雷电之中,在我梦里和醒里,你随风而舞,飘飘洒洒、摇曳生姿,然后落满一地,树的枝丫黯然守着稀稀疏疏的小叶片,我黯然神伤,甚至梦里惊醒。
我得感谢早起的鸟儿和早升的太阳,他们该不是你派来的信使吧?让我在你最美的时候走进你,你的花瓣,树上一半,地上一半,我抬头和俯首,近观和远望,手抚和脚踏,全是白里透红、清秀水灵的你。光虽然明亮,明亮之中却满是温柔,生怕灼伤你的娇嫩,雨的痕迹还在,留下濡湿的小径,浮着稀疏的雾霭,我明白,这正合了你的心意。你的香味很淡很淡,和着雾气,带着质感,好让我入鼻、入喉、入肺、入心,而这满地浸着雨露的花瓣,湿漉漉的石板路,分明是你的泪痕,淡淡的,浅浅的,分不清是笑抑或是哭过之后留下的。
可不是吗?我终于来了,而你就要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