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凡
春天,小竹笋戴着一顶尖尖的绿色小帽，从地里高兴地探出头来。张坊的笋是很有名的。大山上的楠竹生的大笋，有的做成榨笋，有的做成烟笋，卖到长沙、湘潭、武汉，成就了一碗酒席上的绝品。山脚下地头田角上，大蓬大蓬碧绿的小水竹，谷雨前后，便钻出了长长短短的小竹笋。有的被城里人抢着抱回去，做碗小笋炒肉；有的被晒成小笋干，端上酒席；近几年因有高人指点，便统统做成了竹笋罐头，走进了千家万户的春夏秋冬。
前不久，我回了趟老家。只见田塍小路上，三三两两的村姑放下一身斯文，有的罩着一件雨衣，有的披着一块薄膜，挎着一个大竹篓，哦嗬喧天地去扯竹笋。
竹棚真的是竹棚。密密匝匝的竹子，顶着它的枝枝叶叶遮天蔽日。村姑们来到竹棚边，腰一弯，双手像划桨一样，使劲把竹子掰开，便一头钻了进去。竹棚里星罗棋布的竹笋，让村姑们惊喜不已。
小竹笋像一群惊呆了的小家伙，愣愣地站在那。村姑左手推着竹篓，右手一反掌，紧贴着竹笋蔸儿一扳，咔的一声，竹笋扯出来了，忙丢进竹篓里。她们扯笋子都爱留个心眼儿。碰到已长到尺多高的，村姑自会手下留情。心里默念着：长吧，长吧，明年这时它就会生崽崽给我。遇到竹子稀疏的地方，村姑更是怜悯心突起，即使手下有刀把大的，也会悄悄躲过去，让它明年撑起这片蓝天。 当然对长着密匝笋子的地方，就“斩劲”扯，但也会适可而止，留下几个大点的长成新竹。
扯笋子可是个累活。竹棚低矮，扯笋子时得弓背驼腰。累了有时也直不起腰。腰酸背痛的体验这时最为真切。况且，竹棚里不单只长小竹子，还有一些糖罐子的荆棘也爱跟它抢地盘。它周身长着小弯刀一样的刺。一不留神被它钩中了，出点血小事，就是痛得难受，像是蛇咬了一样。村姑碰到这东西，先是侧身躲过，然后，从篓子里拿出把小镰刀，给它处以极刑。笋子扯了一大篓，自是满心欢喜，但从竹棚里连人带笋钻出来，真的是要出一身黑汗。好在经历过磨砺的村姑们，只当是小菜一碟。
孩提时，母亲一天能扯两三篓竹笋。堆在厅堂里小山样。晚上，大人小孩一齐上阵去剥笋衣。有话说，吃鱼没有钓鱼味。扯笋子时，越多越好。剥笋子却有点犯难了。那么多笋子怎么剥得了啊？因剥笋衣时，先得把尾子揉软，然后对半掰开，再缠在食指上去滚转。剥完这一半，再剥另一半。剥久了，食指都被笋衣捋得通红，隐隐作痛。
笋子的季节性很强，只有十几天的旺盛期。将笋子晒成干，这得看老天愿不愿意。可谷雨时节往往是雨多晴少。以前，扯回那么多，吃不完，晒不了，有好些只得倒进土里作肥料。五年前，市振兴局到张坊搞调研，除了大力发展了黑山羊、云雾茶、竹筷、竹炭等大项目外，还发现了这小笋子的大前途。振兴局的老王说：竹笋柔嫩清香，味道鲜美，是低糖、低脂肪、高纤维食物，能帮助人们减肥、降血糖、降血脂。他郑重地说，现在的人重养生，不妨充分利用我们这个丰富的资源，去造福社会。于是找了个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办了个竹笋罐头加工厂。村姑们只要把扯好的笋子往厂里一称就是。十几天里，在竹棚里钻进钻出的村姑们，大都能收获三千多块钱呢！
竹笋罐头加工厂，从去壳到罐头出厂，全是自动化。几十万斤小笋子，原是二块钱一斤，一下升值了四五倍。小竹笋真的做出了一篇大文章。参观竹笋罐头厂后，我感慨万千，于是赋小诗一首：小笋尖尖肉嫩鲜，能调众口颂翩翩。走出窄涧成佳宴，换取金银富山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