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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大师

      张文凡

      对工匠,当着面,人们总是称其李师傅、张师傅、王师傅什么的。可我们村有个做了五十多年篾匠的张仁桂,人们不叫他张师傅,而称他仁桂大师。

      何为大师?汉语词汇里解释:造诣深、享有盛誉的学者。学者乃在学术上有一定造诣的人。用一张篾刀,整天与竹子打交道的人 ,是什么学者,又怎么称其为大师?

      仁桂大师如今七十多岁了,但身子硬朗得很。他脸上最大的特色就是眼睛好大,且机敏放光。

      五十多年前的一天,父亲请他给我家打三床凉席。还没进门,他看见禾场上倒着几根南竹,嘴巴放鞭炮似嚷开了,冇用,冇用,这竹子冇用!他跟父亲说,凉席,凉席,小水竹最佳。

      走,跟我到岭上砍一大把小水竹来。

      家住浏阳一大山,房前屋后到处是小水竹。不到一袋烟工夫,仁桂师傅和我父亲一人背着一大捆小水竹,大汗淋漓地回来了。他咧开大嘴说,这东西就是好哇!

      吃完早饭,竹子在他手里生花了。你看,他眼睛望着人家,嘴里一边跟你扯谈,左手拈起一根竹子,右手的篾刀,喳的一声,把竹子不偏不倚一劈两半。随后,大竹片变成了小竹片。再接下来,一根根宽三毫米、薄如蝉翼、软如蚕丝、滑如凝脂的篾片,不停地在他的手中欢舞。不到两天,三床凉席的篾片,捆成三把,晒在高高的竹篙上。阳光给它打了一层蜡,山风不停地跟它接吻,它翻飞成了欲罢不能的龙须面。

      三天后,仁桂师傅拈着几根篾片,像轻抚着婴儿的嫩脸蛋 。他跟站在他身边的我父亲说,这样滑嫩的东西打成凉席后,睡在上面,会让你们舒服得一觉睡到大天亮哦!父亲很礼貌地回了一句,这是托了你师傅的福啊!

      他的杰作开始了,第一根为经,第二根作纬,接着加入这集团的篾片,在他手中呼啦啦地翻飞着。这篾片儿经纬分明,又相互交错,在仁桂师傅手下不断聚集。等他织到箥箕大时,一个大大的福字写就了。他说,要享福,就得睡在福字上,生活才滋润有味。凉席在不断地拓展再拓展。在收边时,仁桂师傅精心在四周均匀织了一大串回字。父亲望着这床精美的凉席,嘴巴笑成了四字。

      仁桂师傅给人打凉席 ,总好“逢场作戏”。给老人打凉席时,会织个大大的寿字,喻意寿比南山。给新婚夫妇打凉席,会织一个大大的囍字,外加一对鸳鸯戏水。给人家打箩筐时,会在四周编一个大大的丰字。不但如此,人家嫁女,还爱请他做竹子嫁奁。什么衣箱、套笼、枕头、梳妆台等,全是竹子做的。大大的囍字镶在其中,再由油漆师傅加一下工,既轻巧美观,又经久耐用。人家都说他把竹制品打造成了艺术品。一个肚子里装了几滴墨水的人,便跟他取了个仁桂大师的雅号,不久就在我们村里传开了。后来,便有好几个年轻人拜他为师。他从不怕“徒弟打师傅”留上一手,而是热心地授徒以渔,结果个个成为名匠。尽管后来有塑料制品替代竹木制品,但我们那许多人家还是热衷于他们师徒做的特色产品。

      几年前,仁桂大师去西溪磐石大峡谷和道官冲非遗民宿村参观时,发现来游玩的游客络绎不绝,但感觉游客回程时手上少了点什么。他灵机一动,回去跟徒弟商议,办了家竹艺加工厂。经他们精心研制的竹凉帽、竹坤包、竹扇子、竹雨伞、竹窗帘、竹沙发垫子等竹艺品,呼啦一下成为游客的抢手货,为景区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仁桂大师见此又一计上心,一个更大的竹艺加工厂建成了。村里的村姑都有一双巧手,纷纷到这里上班,一天能挣二百多块钱呢!

      如今他厂里的竹艺品通过电商远销东南亚。去年镇政府为仁桂大师颁奖,一块写有“大师风范,创新能手”的镀金大匾,捧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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