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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船歌

      杨丽芳

      印象中,鹰嘴岩是个极热闹的地方。

      沅江水从鹰嘴岩前面悠悠流过,岩脚处的滩涂是天然的野生码头。岩角村的渡船拴在这里,村中媳妇捶衣捣裤在这里,孩童们身无一物扎入水中也在这里,水上人家讨生活更在这里。我的童年是在鹰嘴岩的注视下度过的。

      童年时,岩角村隔江而立,想出村,坐船是唯一的办法。平静无波的江里常常齐整整地飘着十几二十条乌篷船。船狭而长,高翘的船头,高翘的船尾,中间的船舱,是载客的地方,也是水上人家生火、做饭、睡觉的地方。每艘船配有两支竹篙两把桨,船上多坐着嘴角叼着旱烟的阿公。那时,几乎村里人人都有条乌篷船,用来捕鱼。毕竟,土地的出产是有限的,山里的野味也是有穷尽的,在河里寻河鲜是乡亲的另一生计。

      我的爷爷是一名老渔夫。他十几岁起,便在沅水上讨生活,靠风吃饭,靠水养家。家中灶台上最不缺的菜就是鱼,煎煮炖炸,花样翻新。再美味的食物,顿顿吃、天天吃,也会厌烦。河鱼刺多,一次竟然卡住了我的喉咙,第二天才咽下去,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一段时间,我一看到鱼,就犯怵。

      后来,务工的春风吹到了岩角村,加上河里禁渔,河面上的乌篷船越来越少了,孤零零地剩下两艘渡船。乡亲进城赶集、买货卖货、头疼脑热就医、孩子读书全靠它们。

      爷爷也自那时起,成了专职船夫。开船时,爷爷站在船头,先从船篷顶上抽出长长的竹篙,抵住岸边的石头或者沙滩一撑,再将竹篙插入水中,弓着腰双腿扎成马步,用力一撑,船便离岸而去。河边深翠的椿树和陡峭的鹰嘴岩跟着快速后退。

      船舱总是热闹的。先一脚上船的乡亲,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后上来的乡亲蹲着或站在船头。农民总是闲不下来,下棋、打牌、抽烟、嗑瓜子或剥蚕豆,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开了。爷爷往往会扯着嗓子唱起船歌。悠远的船歌声、孩子的嬉闹声、大人的交谈声音混杂在一起,无边热闹,无边喧哗。

      爷爷病重时,三叔接过了船夫的活计。人病了,船还得好好撑。三叔第一次撑船渡河,爷爷坐在船头。当时上游泄洪,整个河面骤然展宽,河水浩浩荡荡,漂来的木头、泡沫在浑浊的河面打着旋儿。我缩在船上,有种莫名的恐惧。三叔也面露难色。

      爷爷让三叔溯流向上撑。我感到纳闷。爷爷说,横渡时,船会随水漂流而下,要先将船撑到上游,再从上游横渡。当船从上游斜着、摇晃着靠了渡口后,三叔的后背已然湿透了。读小学时,我无数次坐着三叔的渡船过河,咿咿呀呀,摇摇晃晃。

      我到县城求学时,三叔的渡船也鸟枪换大炮,用上了自带发动机的木船。相比乌篷船,木船稳,行驶快。我却再也没有小时候坐船的新奇了,或许是因童心已逝去,或许是行程过短,没了盼头。再后来,河上建了桥,乡亲买了车,村子里曾在鹰嘴岩下讨生活的船夫,老的老,离世的离世。渡口、乌篷船就存在于久远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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