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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榕树叶

      蒋华

      母亲在整理老房子的时候,将阁楼中一个装满书的木箱翻了出来,问我还要不要。木箱四处脆烂,里面的书也积满了灰尘。我对于书总是敝帚自珍,全部搬回现在的住所。当天晚上,心血来潮,翻开其中一本旧书,一片枯黄的榕树叶悄然飘落,带着时光的重量,将我拉回到遥远而又清晰的过往岁月。

      我的初中生物老师姓邹名正凡。一名教生物的“杂科”老师,本来应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但我对他记忆深刻。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时,乱蓬蓬的头发,一身皱皱巴巴的旧西装罩在他瘦削的身子,这不算什么,让我们奇怪的是,他连书本都没带。在我们的诧异眼神中,他不紧不慢地说,请大家打开课本,翻到第几页。随即,他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要讲述的内容,然后他就这么说了下去。

      邹老师的课堂总是充满着惊喜和趣味。他博闻强记,以后每堂课,也没有带过书,但他却能精准无误地说出教材中每一个知识点所在的页码、行数和具体位置,甚至连第几个字都能丝毫不差。那时候的我们,对他的这一神奇能力惊叹不已,也因此对生物课有了期待和好奇。还记得有一次,他为了让我们更直观地了解细胞的结构,竟然亲自带来了一台显微镜,让我们一个一个地观察洋葱表皮细胞。当我们通过显微镜看到那些小小的、奇妙的细胞时,教室里充满了惊喜的呼声。

      后来,从其他老师的口中,我们得知邹老师当年高考时数理化和英语几乎都是满分。这样的成绩,在那个年代凤毛麟角。也正因如此,很多同学在数理化和英语这几门功课上遇到难题时,都会去请教他。而邹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用他深入浅出的讲解,为同学们拨开知识的迷雾,让那些复杂的难题变得清晰易懂。

      母亲与邹老师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我较为笨拙,母亲拜托他晚上抽时间对我进行辅导。这样的不情之请,连我都担心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满口应承。此后,他每天晚上抽出一个小时给我释疑解惑。但这样一对一的授课并没有持续多久,不是他不愿意教,也不是我不愿意学,而是觉得他太过麻烦,不想再这样占用他的时间。我自己却不敢自己当面跟他讲,要母亲转告他,以后不用再给我补课了。后来,他找到我,觉得我有些地方还没有弄懂,他想单独跟我讲解一下。但我回答,我觉得那些知识点我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我记得说出这话时,他满脸尴尬,手足无措。仿佛他自己是正在犯错的学生,偶遇了老师。

      初中毕业后,见到邹老师的机会不多,对于他的信息,零零碎碎得知一些。后来偶然在我家附近碰到他,得知我即将去贵州写生,他便拜托我带几片榕树叶回来。他说他的标本里少了榕树叶。我自然满口答应,在榕树下写生的时候,我专门摘了几片较大的叶子,先是夹在速写本里,后来转到了书本里。当我从贵州归来,却因为忙碌的学习生活竟忘了将树叶交给他。几片榕树叶就这样被我随意地夹在了一本书中,渐渐地被我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

      命运总是充满了无常。在我还未来得及将榕树叶交给邹老师的时候,却听闻了他离世的噩耗。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悲痛,他一个小小的要求我都没有完成。那几片本应交给他的榕树叶,从此便一直夹在那本书里,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邹老师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我曾见过他的女儿,一个如同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孩。邹老师看向女儿时,眼中满是温柔与疼爱,可转身又会被生活的无奈所笼罩。因为婚姻不幸,他染上了抽烟和酗酒的毛病。我想,也许是生活的重压和内心的痛苦,让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逃避和麻醉自己。只是,他终究没能走出那片阴霾,离开了这个世界。

      每当我想起邹老师,心中总是五味杂陈。如今,这片榕树叶已经变得脆弱而干燥,但它是一段回忆,是一份思念,更是一种激励。它让我懂得了珍惜当下,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每一个能够传递爱与温暖的机会。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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