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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老油坊

      周知军

      岁月是一本发黄的书,记载着那座老油坊留给我的美好回忆。

      油茶林在高山上,每年霜降一过,在大山深处的油茶果成熟了,一棵棵的油茶树硕果累累,清香四溢。

      村民们将其采摘后带回队里,当时雪阿公是保管员,负责翻晒队里的油茶果,一颗颗油茶果像颗颗珍珠,在晒谷坪里散发出诱人的果香。等晒干后裂开,队里的妇女们剥出茶籽。队长会组织几位经验丰富的榨油老手,14岁开始榨油的坚阿公、霞阿公两兄弟牵头,将油坊场地清理干净,随后便开始了榨油,有时候,沩山芦花、大冲、谷食村、杨柳冲、新铺里的油茶果也会陆续送来。一开榨便吸引了周边的大男细女来看热闹,老油坊常常挤满了鼎沸的人声。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故乡巷子口几乎每个村落都拥有一家油坊,主要生产茶油、菜油、花生油。我们村的油坊坐落在村东头的薛家嘴,就建在屋场边靠鱼塘边上。虽然它规模不大且显得有些简陋,它就是一个空间开阔、没有隔墙的堂屋,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整个油坊。最北端的角落里面是两个火炕,专门用来烘烤茶籽。中间是油坊的心脏——油榨,这古老的油榨由坚固的杂木制成,其姿态宛如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往南则是碾坊,大碾盘是我们放学后的乐园。那里的碾子高过一个人,据说是由十几个壮年男子从好远的南县辛苦搬运回来的。榨油的季节,将烘好的茶籽绕圈倒进碾槽,一头老黄牛绕着中心轴不断拉动磨盘,绕圈而行。前几圈,碾槽里,茶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数圈后,那嘎吱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咔嚓咔嚓”的声响。磨坊里的香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我们几个顽皮的小男孩或是坐着,或是挂在旋转的碾轮支架上“开飞车”,我们挥舞着牛鞭,模仿大人们的口吻大声呼喊指挥着老黄牛。我们在此尽情撒欢。记得当年掌榨的人叫“坚师傅”,高大威猛的样子,我们小孩一般叫他“坚阿公”。坚阿公是村里的榨油老手,油榨里所有工序都是由他把握拿捏分寸,精准而又老到。

      茶籽碾碎后,就要把它放进木甑蒸了。那口木甑蒸好的茶籽,需四个大劳动力才能从锅里抬上来。几个小时的“蒸程”,坚阿公、霞阿公他们唯有此时能够歇歇。等茶籽蒸好了,“踩枯”就开始了。只见霞阿公打开甑盖,蒸好的茶籽,冒着热气扑向他。霞阿公熟练地把它舀进用稻草打底、铁圈围成的油饼,双脚踩上去,热烫的茶籽考验着霞阿公的抗热力。踩几脚、盘一脚;盘一脚、踩几脚,滚烫的茶脂像滚烫的生活一样,热辣着霞阿公,此时,霞阿公像一位舞者,一位劳动的舞者,踩点动作如舞蹈般自如。要想榨油量多些,就得趁热。霞阿公踩几脚,条件反射地又跳起来,如此反复,直到封口的稻草也可以紧贴这个油饼,一个饱满的油饼才算完成。一个个油饼,被坚阿公有规律地放进油榨的肚子里面。

      榨油的高峰期,五个大男人紧握长长的油槌,齐心协力地撞击木楔,发出悠长而有节奏的撞击声,“嘿嚯嘿嚯!用点力呀”“嘿嚯嘿嚯!莫歇气呀”,快乐的劳动号子也随之回荡在油坊上空。那粗犷的动作,潇洒的身影,男人们整齐低沉的吐气声和响亮的撞击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穿透层层阻隔而来,一瞬间同时爆发出来,地动山摇,震撼人心。那些被压榨的箍环,起初似乎拼命阻止油的流出,只有细微的油流,但在坚阿公、霞阿公他们旺盛的热情和不懈的力量下,随着每一次的锤击,油终于缓缓流淌出来,清澈透亮,散发着纯正而浓郁的油香。

      随着时光的逝去,木油榨早就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原来油坊的匠人也离开了我们,但铭刻在我记忆深处的依然是那通红的炉火、铿锵的撞击和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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