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凡
金秋时节,山脚下好些村居门口的大禾场上,舒展着一块块簟子。簟子上一片片莹白透亮的粉皮,在阳光映照下特别养眼。
这粉皮是用红薯加工成的。在浏阳的许多山冲旮旯都种着红薯。此时,秋风把一块块红薯地漾起一浪浪的碧波。一垄垄的泥土被红薯拱开,正咧嘴欢笑。那些大个子红薯竟袒露出了肥肥的胳膊。
你看,茶姑挑着箩筐,拿着四齿耙兴冲冲地来到地里。她利索地用镰刀将薯苗一一割下,扎成一把把晾在土坎上。 接着她甩臂一锄头下去,用力一撬,四五个大大小小扯着茎儿的红薯翻身起来。茶姑给它们断根取蒂后,心满意足地把它们安放在箩筐里。不到半晌工夫,她挑着一担红薯,扭着细腰儿回家了。
茶姑忙活几天后,把厅堂里那大堆红薯刷洗干净。然后揭开电动粉碎机的盖儿,把半箩红薯往里一倒,开关一扭。轰隆隆一阵甜润的机声过后,红薯变成了白米粥状的薯浆。茶姑将底下那个漏斗一开,薯浆全流进大木桶里了。如此循环,大半天后,那一大堆红薯成了几大桶乳白的薯浆。
这时,茶姑和男人把用夏布做的大摇架,往屋梁的通钩上一挂,底下放一个大木桶。茶姑一大勺薯浆加一小勺清水往里倒。男人双手抓着架柄不停摇动。架子上的夏布成了个大布袋,过滤后的薯浆乳汁般源源不断流进桶里。当袋子里积了好些红薯糟时,男人把薯糟使劲挤了又挤,直到干巴巴地才倒进塑料桶里,备作猪食。接着又开始下一次的摇浆。
几大桶薯浆,静静待在灶堂里,等待着主人的安排。茶姑在土灶里烧燃几块硬柴,放上一大锅水。待水烧开,茶姑笑如桃花地拿来几个脸盆大小的薄铁浅底盆儿。她在浅底盆里刷上食用油,说这样就不粘底。茶姑的婆婆也来帮忙了。她舀上一勺薯浆往茶姑手里的浅底盆里一倒。茶姑双手抓着浅底盆左右摇晃了两下,待薯浆在盆里均匀布满后,迅速往滚烫的开水锅里一放。仅仅十几秒钟,乳白色的薯浆变成了透明胶状的东西了。茶姑把这浅底盆提起递给男人。男人接过,用小刀将周圈一划,端着来到禾场的竹篙上,侧起浅底盆,随手把粉皮从上一揭一扯,粉皮就乖乖地趴在竹篙上了。他脚步打跑,又从茶姑手里接过另一盆端去,如此循环,几个钟头后,禾场上那二十多根竹篙,全挂着半圆形的粉皮,像一面面旗子在阳光下放亮。
温热的阳光,在这些粉皮上抚过来摸过去。粉皮晒个半干后,如通明透亮的一片片琥珀。只见茶姑将这些粉皮聚成一摞,放在大砧板上,切成半个扑克牌大小的一块块。
几天艳阳一晒,茶姑把几箩筐粉皮一称,竟收获了三百多斤。第二天一早,她挑着两蛇皮袋粉皮,乘乡村公交车,赶到县城的农贸市场,刚刚摆开阵势,就围来几个人。茶姑说:“看看吧,琥珀样的粉皮,放到羊肉汤里一滚,好吃得很呢!”她们也没还价,十五块钱一斤,每人称了四五斤跑了。茶姑这一趟,荷包里就多了千多块钱。
红薯生命力极强,一截薯苗,一捧牛粪,一到秋天就能收获好几斤红薯。三十多年前,人们种红薯,全为了那一把薯丝来填塞肚子。如今好啦,栽一些红薯,为的就是那口美味。这粉皮在滚烫的羊肉汤里一放,十多分钟起锅。夹起一片喝饱了羊汤的粉皮,张嘴一口嗍去,羊肉的鲜香裹着滑嫩的粉皮,顷刻,好吃得只可感知,无法言表。在浏阳城乡,酒店及过年过节都少不了这碗佳肴。这碗菜一上桌,客人们的筷子都齐刷刷聚来了。一口羊肉粉皮下去,再抿口小酒,感觉真的仙气飘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