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森：大白菜之美

　　大白菜俗称包心白、黄芽白。因性耐寒，不苛求生长环境，由北方繁衍华夏大地。

　　它历史悠久，始见于《诗经》“葑菁”。唐代称“菘”，且多入名家诗文。韩愈诗:“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同肥牛肚、嫩马蹄媲美。

　　它性平、味甘，老幼病弱皆宜，食疗与营养效用见诸中医典籍。唐代《食疗本草》载:“菘菜，治消渴，和羊肉甚美。其冬月作菹，煮作羹食之，能消宿食，下气治咳。”即可养胃生津、除烦解渴、利尿通便、清凉降泄，兼补益。现代营养学证实其含有丰富的维他命、纤维素、硫胺素、尼克酸及人体需要的多种微量元素，可减肥瘦身、护肤养颜、润肠防癌。

　　我对其钟爱源于几代人的情缘。上世纪50年代初，老宅四世同堂，一口灶锅吃饭。一家老小有祖父、爹娘、我和妹妹，还有伯父和他长孙。伯父双目失明，伯娘改嫁。堂兄夫妇长年驾船跑水运，偶尔回家同吃顿饭就上船了。爹娘与伯父没分家，是有心帮衬伯父爷孙俩。

　　那年腊月，堂兄带回几棵大白菜过年。形态椭圆结实，色气乳白润泽。爹没见过，挑一棵托在手上说是重如铁砣，过称八斤多重。堂兄说是“宝庆白”，市面紧俏，在宝庆府排队买的。又说他夫妇长年跑船，难为晩叔和晩娘照护爷孙俩。

　　爹在故里率先加入共产党，那时担任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娘患咳嗽长年不愈，为支持爹忙公事，拖着病体做一家人茶饭，默默忙活家务。那年正月，娘卧床不起，堂兄特意买了几棵“宝庆白”回家看望。爹每天煮一碗，祖父、伯父和爹都没品尝，留给娘吃。娘也只喝两口菜汤，就让给我们三个娃儿一扫而光。不久，娘跟着盛开的油菜花溘然离世，才二十六岁。

　　1968年秋，我高中毕业回乡当农民。爹患怪病，上下颌一阵阵抽搐，痛苦难当。当地医院诊治无效，需要去长沙大医院确诊。可家徒四壁，医疗费和路费无着，我想到了种大白菜挣钱。托堂兄买回半斤“宝庆白”种子，挑江边一分沙地育秧栽种。冬旱不雨，每天起早贪黑挑江水浇灌，精心除草施肥，一地菜苗到腊月成熟，个头硕大紧包，每蔸七八斤重。

　　家离小镇六华里，我挑着一担大白菜赶早市。街市蔬菜匮乏，毛白菜每斤卖到八分，我报出每斤一毛。因品种独特品相超群，很快抢购一光。 凑齐三百块钱。我陪爹乘火车赶往长沙湘雅医院，确诊为三叉神经病，得以有效治疗。

　　我在长沙读完大学，分配在省直机关工作。几十年来小家过日子，入冬就喜欢去菜市场寻购大白菜，买回家里精心烹调，也吃不到原来那甜津味儿了。

　　我退休翌年迁居南郊小区，想到的首桩要务是自种蔬菜。 虽然种植很多品种，情有独钟的还是大白菜。

　　我最大的享受是跟踪观察大白菜生长过程萌发感悟：种粒在一方沃土共同孕育，亲密地齐刷刷发芽。移栽的幼苗，在我给定的尺许株距和谐共处，勤奋地摄取阳光、雨露与肥分茁壮成长。环生的真叶，不像芥菜那样夸张铺地又软弱无能地朝外耷拉，而是向上呈弧状拢起。依次长出的叶群礼让、有序、守信，先生者主动站在外围，耐心等待且保护后生者成长。叶群从里到外一层紧挨一层拥抱，没有霸道抢先与相互碰伤，而是齐力展现紧密的椭圆形连体完美，菜叶洁身自好、白若凝脂、淡雅秀丽、蕙若莲花。冬季严寒驱走了诸菜，惟有它们顽强挺立，守住最后一道风景线。

　　大白菜是灵性的生命，一生默默地展示着勤奋、自立、顽强、纯洁、和谐、守序、礼让、守信的品格，令我崇敬且振奋。我想，在物欲横流的当下，为人者应该坚守这些品格——源远流长的民族之魂！

　　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如有违反，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