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女:那块五仁月饼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小时候我盼望中秋,不是为了赏月,而是因为久别的母亲有可能回家与我们姊妹团聚。为了迎接这一天,我与年纪小小的妹妹在田里、泥里,高一脚低一脚,东倒西歪地顶着毒日头捡田螺。因为妈妈喜欢吃田螺肉啊。瘦弱的外婆给我们腾出一口水缸,帮我们把捡来的田螺冲洗干净倒入缸中,无论多忙外婆都会帮我们给田螺换水。田螺在一天天增加,换水一天比一天困难,死的田螺也越来越多。哪怕十天半月我们都没有沾过荤腥,却始终不舍得吃一个。看着田螺一堆堆死去,心里好可惜好难过。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于是,每天一有时间我们就站在村口,望着那条通往遥远的汽车站的小路,总盼望奇迹出现,妈妈会从我们目光所及的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来。日子一天天流逝,可总也不见妈妈的身影。

  记得有一年中秋节,妹妹看着满缸的田螺放声痛哭,外婆也泪流满面地望着田螺发呆。

  没有妈妈的中秋节是冷清的。尽管外婆想方设法哄我们姊妹开心,可是心头那一缕缕的思念却越缠越深。晚上,我喜欢一个人看着天空,想像自己有那飞天的本事,乘一朵白云,背着一个比月亮还大的月饼,去看日夜思念的妈妈,与她分享世界上最好的月饼。

  当然,那时的我们不可能有世界上最好的月饼。就连吃一次月饼也是奢侈的享受。

  记忆最深的是1964年中秋节,小舅舅从修水库的工地上用不计工分的劳动换来两个月饼,就是现在的老式五仁月饼。可那时是相当了得的东西。看着比我们仅大几岁的小舅舅从汗迹斑斑的口袋里宝贝似的掏出包着油纸的月饼递给外婆,我和妹妹说话轻声细语,走路蹑手蹑脚地抢着做家务事,就连平时让我们望而生畏的去村头那个深水井打水的活儿也主动做了,生怕一不小心惹得小舅舅不高兴没有月饼吃。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外婆把全家人聚到一起,将两个月饼切为八块,我和妹妹及两个表姊妹每人一块,小舅舅得了两小块,外婆将一块给了大姨,最后一块她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用一个小陶罐装了半罐石灰,把包好的这块月饼放入罐里,又借来一张木梯子,颤着变形的“三寸金莲”,亲自端着罐子爬上梯子,郑重其事地放到高高的柜顶上。

  我拿着这块切成三角形的月饼,总也舍不得吃。嗅嗅香味,我一小点一小点地掰着表层的皮,就着月光,慢慢品味。瞅一眼妹妹,她也和我一样,连一星点掉到地上的碎末都捡起来放到嘴里。

  外婆没有吃月饼,她只捡了切月饼时掉的碎片尝尝。

  中秋过后的一个多月,妈妈终于回家了。在全家喜气洋洋时,外婆又借来木梯,颤巍巍地爬上去,端下那个我们心仪的陶罐,解开封纸的绳子,可里面什么也没有,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手在石灰里掏,除开两手石灰粉什么也没掏到。不轻易生气的外婆脸色都变了,哽着喉咙问:“哪个偷吃啦?”我们吓得大眼瞪小眼,最后,小舅红着脸站到外婆面前,低声回答:“我肚子饿……”外婆不容他讲完就“啪”地给了他两个耳光。妈妈赶紧护住小舅,含泪劝阻:“妈妈,我在外面有得吃……”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如今的生活已今非昔比。月饼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每到中秋月圆时,面对琳琅满目的各色新式月饼,我独钟情于老式的五仁月饼。或许是难忘当年的月光,或许是藉此缅怀那时的亲情,或许是感悟沧桑过后的天高云淡,或许,只为品尝现在的岁月静好。

【作者:潇湘女】 【编辑:黄能】
关键词:五仁月饼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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