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宁：同事汪仲容的东塘生活

　　汪仲容是我们厂里的大师傅，与我母亲同事，母亲退休后，我又成为她的同事，我们一家人多年来都吃过她做的饭菜。

　　小单位，小食堂，买、洗、切、炒，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她搞的饭菜连最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难得的是，她还会做白案，包子馒头，松软劲道，味道和过去德园的面点有得一比。

　　当年，下班后，她顶着烈日，背个冰棒箱，沿沙河街、青山祠等小街小巷叫卖，喉咙喊嘶，就为了赚个一分两分钱补贴家用。因为丈夫去世早，有两个儿子的负担，面对困难，当年长沙城里有一批这样的市井人物从不怨天尤人，他们只知咬紧牙关，凭一人之力来苦苦支撑。当年服装厂的边角余料，汪仲容曾拼起来做过床单、做过伞面，甚至做成短裤，当年的她就如此勤俭持家，真是十分罕见。

　　退休后，汪仲容到税务局去做饭，那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她也能将他们的肠胃伺候得熨熨帖帖。再后来，她用自家的门面开了一间小小的饮食店，每天清早，她就挑几个大号热水瓶，里面灌满白米粥、绿豆稀，到东塘交易市场前及公交车站去兜售，上班前后，这几个暖瓶里的稀粥就能卖光。你会说，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但不知道的是，为了熬出这几锅粥，她几乎彻夜未眠，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几年来，天天如此，真正是不叫一日闲过。在汪仲容看来，熬粥是个技术活，要小火慢煨，不能搅动，否则就会起锅巴，生出糊味来。

　　过去老长沙人爱说，“长沙里手，湘潭票”，意思是说长沙人因见多识广，好称内行；湘潭人因为旧为商业城市，商业氛围浓重，湘潭人为人喜欢夸奖别人、称赞别人、恭维别人，凡事宁肯自己吃亏、放让，也不与人斗狠。至今，汪娭毑还是一口地道的湘潭腔，未曾开口笑先来。她心肠好，人又善良，她的东西卖得快，但也不止一次受骗上当收过假钞。收一次，一天的生意就白做了，她要难过好几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这样一直做到76岁。

　　直到有一天清早，她手捧一大摞瓷碗，准备开门去东塘公交车站“营业”，突然手臂发软，“哗啦”一声，碗全部掉到地上砸碎了。之前，她开房门，钥匙对不准门锁。当年4月，她中风瘫痪了，从此她要靠儿媳邹爱华来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