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格:外婆门前一棵树
微风缓缓从鼻尖拂过,蜻蜓挥斥着双翼,轻柔停在我的手边,青草尖尖朝着池塘涌动。我倚靠在一棵大树边,丝毫不敢让呼吸扰乱这周身的静谧,刺眼的阳光却提醒着我,能给我一片阴凉小地的那棵树,留在了曾经。
外婆门前的一棵树,它很大。七岁时,我曾以为爬上它的枝顶,便能触碰到满天繁星,将云朵在我手中变化形态,与往南的飞机擦身而过。趁着外婆午睡,我搬来一把椅子,搭在树下,尝试着爬上离我最近的那根枝丫。踮起脚尖,双手使劲地往上伸,就差一点点了,感觉双脚都要脱离地面,我仰着头,瞧着指尖快要触碰上,可伴随着椅子的摇晃,我被摔下来,顺着斜坡滚了好几个来回,直到被地上的石子划破掌心才止住。我赶紧爬起来,顾不上疼,先把椅子搬回去,稍晚一点,可能就要被外婆发现了。我暗下决心,等我长高一点,一定要爬上这棵大树,看看树上的风景是不是会更广阔?是不是像诗里写的那样,从树的顶端向山的那头看是一片海,无垠的海?
因为进了学校,再见这棵大树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晚上。每每散步到外婆家,远远地就能看到那棵树,它是目的地的标识,从途经的小道,我只用看着它,就能大概推断出还要走多久。我发现,它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它和云端隔着触不可及的距离。可它还是比我见过的所有树都要高大,高过对面的山头,如果我能爬上它的树顶,就应该能望见百里开外的山村点亮午夜的灯,看着所有房子的屋顶上炊烟袅袅,至少它比我遇见过的小树加起来都要粗壮、高大。
它的宽厚树叶,不仅仅是人的遮阳处,也是小鸟的避风港。鸟在树干上堆砌鸟窝,诞下自己的孩子,当它们出去觅食,我会在枝叶交错中寻找一抹暗黄色的干草,拿着竹篙将其打下,总想在里面觅到一两个鸟蛋,然后模仿着去孵化,但每次还没等我拿到鸟窝里的鸟蛋,它就砸碎在脚边的地上。那时,我从没考虑过鸟妈妈是否会伤心难过。那棵树真的很大,小时候总认为树上的鸟窝是找不完的,它就像我所理解的宇宙一样,从没能看清它的全貌,只知道它很大,所包含的东西很多,无穷无尽。
后来,我去了远方,不知道外婆家喂养的那些小狗狗是不是长成大狗狗了?凭我现在的身高,也许能碰到最低的那根树枝,可能还可以爬上去。待我从外地回来,碰巧外婆家在改建,那棵大树轰然倒下。我看到那残留的树根,圈圈纹路盘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龄了。随着大树的倒下,我的念想好像突然空了一块,我从横躺着的树干上走过,一步、两步、三步……只需几十步就走完了儿时的梦想,似乎那棵树并没有儿时想象的那样伟岸。我拨开枝叶,看还有没有残留的鸟窝和鸟蛋,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小鸟在上面筑巢了。
夜晚燃起篝火,在一个四方形的火盆里,被劈成一条条柴火的大树燃尽了它的一生,只留下我眼角的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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