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外婆家的味道

　　■杨蕾

　　能干的外婆总是会想方设法变着花样把一些毫不起眼的廉价果蔬变成补充主食的美味，让小孩子们的味蕾时常能得到一些新鲜的滋养。自家屋前零星种的几根苦瓜熟透成金黄时再摘下来吃籽，这是不需要技术的，尽管妹妹爱吃这种“甜苦瓜籽”，我却很不屑，我更向往的是外婆用高超的技术腌制的“开胃零食”。蒜薹上市时，外婆买些回来，用特有的技法泡制成一种半干不湿的腌蒜薹。我至今也不懂她是怎么做到的，既没有浸泡在酸水坛子中“与世隔绝”，也没有晒得焦干丧失“腐败的温床”，居然可以让蒜薹们一根根傲娇地站立于一个瓦罐中，在南方多雨易霉的气候中保持酸爽咸鲜。

　　家中人多，蒜薹做好后，我们只能浅尝辄止，可我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后岂能善罢甘休？外婆的蒜薹罐子放在堂屋的大八仙桌上，我以前伸手踮脚也够不着，如果搬凳子拖动的声响一定会引起外婆的注意。不死心的我常常会在饭后出门玩之前徘徊于八仙桌下。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那个罐子下面居然有个裂口，露出了里面诱人的蒜薹，我伸手试试，哇，我长高了点，竟然可以抓到罐子底那个裂口里的蒜薹，用手指一抠就抠出一根。我又惊又喜，连连抠了几根，赶紧跑出去玩耍去了。接下来几天，我每次偷偷抠几根蒜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忙碌的外婆面前走出去，她一点也不怀疑，因为罐子底的抽出来了，上面的自然会落下来，一时半会发现不了。终于有一天，外婆发现少了很多,也猜到是我“偷”的，我很害怕她骂我，但她对我只是瞪了瞪眼，毫不犹豫地收走了罐子,再也不放在八仙桌上。

　　杨梅成熟的时候外婆也会买上一些晒干做成紫苏杨梅，因为量少她会把它们装进一个大号搪瓷杯子，放在厨房高高的碗柜最上层。厨房是外婆的主要阵地，她一般除了睡觉和采买就是在厨房做事，所以不太担心我们小孩子偷拿。其实她并不是不让我们吃，只是怕我们一下不知饥饱吃太多，一来影响消化，二来还得准备有客人来时拿出来待客。

　　有一次外婆出去买东西比预定时间晚回家，我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回来喝水，突然灵机一动，发现厨房这个高碗柜下有个藕煤池子，池子的边沿可以用来踏脚，这样我站上去再加上近来增长的身高可以够得着最上层。于是我当机立断摸到搪瓷杯顺手抓一把飞跑出去边吃边玩。在外面和小伙伴吃一阵之后，像有只手一样又把我扯到碗柜边又偷抓了一把。这样来回几次，不知不觉偷吃了许多。到晚上吃饭时才感觉到，哟，牙都软了。原来外婆晒的紫苏杨梅虽放了白糖，但毕竟不比商店卖的调料多，本味是很酸的，我只顾吃着过瘾，把牙都酸倒了。外婆知道后狠狠批评了我一顿。

　　盛夏南瓜大量上市时，外婆会买很多大圆南瓜回来做南瓜皮。因为南瓜便宜，南瓜皮晒制好了是可以管够的，所以我特别兴奋。外婆把南瓜切成一个个圆圈，用竹竿串成一串串，曝晒到蔫了以后，再用一排簸箕把它们摊开。南瓜黄艳艳的，在阳光下一晒就会渗出一颗一颗的水珠，那是它身体中的糖分，散发出一种甜香，一些苍蝇闻味而来，外婆就会用一块块纱窗布盖在竹竿和簸箕上，有时为了让苍蝇远离，还会点燃一盘盘蚊香置放一旁。眼看南瓜皮被晒得缩水晒成酱黄色是我们最开心的事，觉得美味马上就触手可及。等水分干得差不多了，外婆就会把南瓜皮收拢擦上食盐，再放在锅中蒸一阵，到了火候又拿出来翻晒。这道程序最吸引人，因为南瓜皮在阳光和食盐的双重作用下，越晒越香越晒越软。外表变得油亮亮的，我们就会眼巴巴地围着簸箕，总想什么时候晒成了第一个尝。

　　外婆晒的南瓜皮在她住的附近算是有名的，我拿着它们感觉很有面子，小伙伴特愿意和我一起玩一起吃。甜咸适度软硬正好，既有嚼劲又不很粘牙，放在嘴里转一圈，满满的都是回味，它们在我童年生活中是印象最深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