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母亲的 “安全鸡”

  ■杨树

  昨夜闷热不关门通风睡觉,这会丝丝雨夹着丝丝凉意。听到妈妈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起来了吗?给我来扯鸡脚!”我不想扯鸡脚,没有吭声,妈妈又问了一遍:“哪个起来了?”父亲不在家,隔壁妹妹肯定是没醒的,而妹妹从不扯鸡脚。

  “我就来!你先下去咯!”

  妈妈霍霍地磨刀,刀放好,大脚盆、铁桶、火钳都已备好,她去鸡屋抓了两只母鸡过来。“妈,你的鸡有多么?”“没什么多的了,怎么啦?”“朋友刚生了小孩,就是那个北方的大肚婆,记得么?想给她带两只鸡去!”“有五只鸡婆刚孵鸡,还有六只鸡婆抱窠哒,月婆子不能呷,再只有四只了,生蛋的,明天给你们一人杀一只带过去……”“那我去别个屋里问一下有冇。”“别个屋里都是买的饲料鸡养大的,哪有我这个自己抱窠的好!”

  妈妈在外打工多年,她决定回家喂鸡,最开始是因为我生了老大后,身体各种状况不断。妈妈固执地认为,土养的鸡能解决我的那些顽疾,而且自家喂的土鸡生的蛋能给她外孙带来更多安全的营养。她是绝对不会买饲料鸡来养的,她说种很重要,寻访了几个村,终于在一个老婆婆手里花大价钱买了三只老母鸡。

  当年为了我姐妹读书,妈妈抛弃家里一亩三分地,抛弃猪栏里那两头母猪,跑到城里开始打工时,也是这样决然。

  现在,为了吃一口“安全鸡”,妈妈抛弃了城里的“高薪”,不顾老板的挽留,开始“捡”起了她荒废多年的养鸡事业!养鸡不容易,鸡瘟鸡病,加上妈妈倔强不肯用一点药和饲料,科学方法她无从知晓,只有十几年前存留的那点经验和记忆,一年几窝鸡,往往能留个三五只就已经了不得,每年都要听到她叨叨:“今年43只剩了2只,今年3窝鸡活了5只,今年……”这样折腾了三两年,直到前年,才够供给我两个孩子每天一个生态鸡蛋,才够一年吃个三五只鸡。她满山满田种稻谷、黄豆,花生、玉米、地瓜、蔬菜……没有使用农药化肥,这些农作物产量不高,刚够我们吃,其余全部是鸡的口粮。讨累的活,没有效益,即便这样,她还是乐此不疲。有一年清明,从长沙回益阳的家前,妈妈说要我带包牛奶回来,我心下欢喜:妈妈终于知道营养重要,懂得要喝牛奶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发现妈妈居然在用牛奶喂小鸡,我无语至极……

  两只鸡丢在灶屋角落里,天还未大亮,鸡眼光不好使,没怎么扑腾,妈妈备了一盆清水,洒点盐,左手兜住一只鸡的翅膀下,把鸡冠往后扯抓在一起,扯掉几撮鸡脖子上的毛,念叨:“本是凡间一道菜,早死早投胎,脱掉毛衣穿皮衣!本是凡间一道菜……”她右手拿起刀,我忍住心底的抗拒和恐惧,熟练地抓起两只鸡爪,把鸡腿分开,稍稍提高,血接到清水盆里。

  我看着妈妈,不知道她第一次杀鸡有没有害怕?她一个人过年守过空荡荡的工地。现在,她一个人守着鸡、鸭、猪生活在益阳乡下,爸爸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未曾听她说过怕!想起小时候,也有过她带着我姐妹,晚上偶尔叫表姐过来陪睡。那时候,年轻的她,肯定也有过恐惧和脆弱。而今,“怕”这个字对她来说,估计已经很遥远!为母为婆,让她为了孩子的一口健康食物,扎头在每天的鸡鸣犬吠中,忘记了辛劳,忘记了害怕,忘记身为女人的矜持和优雅。

  今天早餐会有点晚,中午肯定是炒仔鸡。妈妈会把鸡肉剁成小块,放很多嫩姜炒成姜仔鸡,这是小时候我每年最盼的一道佳肴。从记事时起,每年两三只姜仔鸡,妈妈会要求我把鸡骨头都嚼碎,一顿一大碗,一只鸡必须两顿吃完。多年以后,我笃定,妈妈一米五几,爸爸一米六,而我和妹妹能长到一米六多,应当就是她每年几只“安全鸡”的功劳!

【作者:】 【编辑:黄能】
关键词:养鸡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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