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夜空里的玲珑心

　　■潘文

　　闲来无事，便在书桌前翻《浮生六记》。读到“布衣菜饭，可乐终身”，深以为然，不由得满心欢喜。

　　上一次读此书还是十年前，当时有些不以为然，甚至于觉得芸娘此话未免有些矫情。经了些岁月，读来感悟却又有不同，也与书中文字更多了些亲近。

　　沈三白笔下的那些日子，淳朴恬适，简单却充满了情趣。尤其芸娘，更让人喜欢。人到中年，便不喜雕琢，自然、温婉、简朴就是最好。人如此，生活亦是。

　　书的字里行间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这便是奇妙。每读到惊喜处，我便抿口清茶，会心一笑，转而执笔悟思，言语几行。我家先生见着，揶揄道：“又得到文字的玲珑之心了吧？”

　　曾记得，也是看书看到手舞足蹈扑哧而笑或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时，我家先生常爱笑话于我。我于是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文字玲珑心，你乃粗人，感受不到的。”

　　如今，他便拿这话来笑话我。

　　“不如，来看看夜空里的玲珑心吧！”我家先生倚在书柜边，凝望着窗外，竟是一脸的痴迷。

　　书房的窗棂，正对着圆月。月光穿透窗棂和雅蓝的帘子，俏皮地洒落在地板上、书柜上。我家先生的头发，也迷蒙着银亮的光泽。

　　正好有微风飘过，洒落一地的光光点点变换游移，像调皮的孩子，真是可爱。“什么是夜空里的玲珑心呢？”我说。

　　我家先生所指，我固然知晓，但我更愿意佯装不明。

　　屋子里，橘黄的灯光温暖着层层堆积着的书本，每一本都似乎有一个灵魂安静地卧着，等待着我和他的对话。那些光光点点在书脊上跳跃，精灵得很。

　　“你来看看，广袤的夜空，唯有月亮玲珑剔透、熠熠生辉。与你文字里的玲珑心堪有一比吧？”

　　难得我家先生有此雅兴，我便捧茶前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稍稍仰头，便望见那一轮圆月。

　　拉开纱帘，月色便哗啦哗啦地涌了进来。刚刚还是调皮古怪的精灵，瞬间就变成了婀娜多姿的女子，衣裙摇曳间，每一本被轻拂过的书籍都添了一抹清柔。木质地板泛着月光，如清凉纯净的水流动着……

　　真好的月色。就连手中的茶水，在这样的月色里也多了几分意趣。

　　上好的玻璃杯泡的茶。淡绿的青茶，在水面轻轻飘逸，慢慢舒展，茶香盘旋着飘散在屋子里，慢慢地与月色交融在一起。还有书房特有的墨香，也如游丝般，从书页间，一缕一缕地飘散开来。

　　书房在二楼。我和我家先生常喜欢将大把的时光安放在书房里。喝茶，聊天，看书。到了饭点，便移步厨房。油盐酱醋，锅盆碗瓢，是我们都喜欢的另一种生活况味。

　　但有心看看月亮，可能还是很奢侈的事了。月亮下面，那个情趣雅致的心境仿佛已经遗忘在多年以前。

　　而此刻，月光就洒在我们身上，在许多温婉里徘徊。就这样在月亮的清辉下静静站立着，内心澄澈而又丰盈。人生最美的风景，就是你在，我在，温暖常在。

　　慢慢地，天空中浮起层层清云，如烟似雾，缭绕在月光里。云生月隐，此时的圆月，神秘迷离，娇态万般。

　　屋前小院里的桂树也渐渐浓郁一片。树影婆娑间，月影轻摇。不远处错错落落的建筑在榕树枝丫间若隐若现，每一个角度的张望都是一幅让人陶醉的画。还有些深深浅浅的欢笑，好似风的呢喃，柔和轻盈，从远处飘了过来。

　　我曾读过唐人曹松所写“直到天头无尽处，不曾私照一人家”的诗句。拂去阡陌褴褛、烟火尘色，那些银色的树、银色的花和银色的草不都是月光所给予的吗？

　　其实，每一个人心中都期望着一片月，在最黑暗的时刻，仍然放散月的光明。正因为此，才有了看月亮数梅花之人。更有趣的事，居然还有人，干脆把月亮搬进屋里去：一盆清水，水里一轮满月。

　　或许，一些寂寞只有月亮最懂。但更多的，仅仅是因为性情和喜欢。一个寂寞的数梅花的人，当然有些无奈，可隐隐里又含些离世的清高或者忧郁。

　　因为月亮，我们不去想那些凡尘俗事，尽量弄些景致来，也不失为良策。生活有诸多的芜杂繁琐，在月亮的清辉里，我们可以试着让自己安静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