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给儿子理个发

  ■李零

  人不能不理发。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幼年时不愿意去理发店理发,理发的任务就落在我手上。从第一次剪胎毛到他上一年级,都是我给他理的发。理发如写字,没有哪个人天生就会,我始终相信理发师的手艺是头发堆出来的。

  第一次给儿子理发是在他半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胎毛疯长,头发呈爆炸状,趴在地上时活脱脱一头小金毛犬。试图带他去理发店,但他一坐到椅子上就撕心裂肺地哭,理发师和剃头刀近不了身。只得从网上购买理发工具,一把价格实惠的小巧电推剪。由他母亲抱着,我亲自操刀。他还算乖巧,一动不动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任由我摆布,只有推剪耳后根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明显在颤动。按照构想,我先从鬓角开始,往上推剪,然后推向后脑勺,再到额头部位,最后在天顶盖的地方留下一个椭圆形的“锅盖”。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锅盖头”的边界难以界定,近看似乎很齐整,远看却左右不对称。用力不均容易造成头发高低不齐,远看不明显,近看像被蚕食过一样。总结失误后,便在取得大致“锅盖形”之后,开始精细活,边观察边修齐高低不一的头发,边修圆“锅盖形”,让中轴线左右两边呈现优美的弧形。

  就这样耐着性子修理着,儿子却开始不耐烦了,先是缓慢挣扎、扭动再到哭喊起来。第一次理发在匆忙而紧张中结束,还算有型,有模有样,却经不起细看,差强人意吧。

  等到小儿子出生,他的状况比第一次理发就好了很多。平时因工作较忙,难得周末空闲在家,看两个犬子玩耍。两兄弟由分玩具、耍玩具到抢玩具,玩耍的激烈程度逐渐升级。弟弟才2岁半,自然抢不过哥哥,弄得满头大汗,跑到我跟前说:“爸爸,头发。”他头发已经湿透,我赶紧拿纸巾给他擦干。他仍站着不动,摇着头继续说:“头发,头发。”哥哥不耐烦地插话了,很多时候这个比弟弟大4岁的哥哥是了不起的翻译家,他迅速指出我的误解:“爸爸,弟弟是说要剪头发了。”我忽然醒悟,小儿子的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大儿子上小学后都是去理发店理发,昨天刚理过,弟弟是有点羡慕哥哥了。

  我赶紧去找电推剪,为他理发做准备。小儿子已经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卫生间里,这是他们兄弟俩固定的理发室。他静静地端坐着,脸上露出期待、兴奋的喜悦。

  而在我的童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理发的喜悦。我的童年横亘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候农村到乡镇圩场赶集交通非常不便,到县城更是一年难有几次。一些敏锐的剃头匠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每个月相对固定的两三天就会挑着担子,一端装着脸盆、木质镜架,一端装着剃头的工具箱,从进村口的那一刻起,就扯着嗓子拉长了吆喝:“剪——头——哦。”一听就知道是剃头的老师傅下乡来了。每次听到这声音,我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从别的小孩和亲身体验中得出,理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尤其是剃头,过程充满恐怖,甚至在剃头后还会被全村的小伙伴嘲笑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终究逃脱不了被父亲擒获并按在椅子上剃头的惨痛经历。先是由小伙伴托来口信,说母亲叫我去走亲戚,哪有这般机缘巧合的事,剃头匠一进村子,我家就要走亲戚,我把小伙伴托来的口信当做耳边风。在他去给我母亲回信的时候,我果断地换个地方继续躲藏。过了一小会,母亲就开始急促地叫我的小名,并对我平时现身的地方逐一进行搜查。最终在小伙伴的出卖下,我被父亲强行扛在肩上,按在椅子上。剃头匠祭出那把明晃晃的剃头刀,在我头顶上刮过一阵阵寒颤,头发掉到我的腿上,翻滚几下落在地上,我知道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像被割了一刀的鸡鸭,扑通折腾几下后完全失去抗争。泪水也顺着脸颊滴落在腿上,一粒一粒,十分饱满。

  “爸爸,快剪啊。”小儿子的催促把我从剃头刀带回眼前的电推剪。我推动开关,“嗡嗡”的清脆马达声从小儿子的头顶划过,我还是推剪最擅长的“锅盖头”,有大儿子几十次头顶试验,让我轻车熟路。小儿子时而闭目若思,时而兴奋愉悦,我知道手中的电推剪又一次完成艺术之旅。

  理完发,洗了头。小儿子摸一摸头发,很享受的模样。“和哥哥照相啊。”我赶紧掏出手机,让他们兄弟俩凑近,将两种不同发型定格,将两段童年经历定格。

【作者:李零】 【编辑:黄能】
关键词: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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