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穿过岁月的歌谣

  ■邱凤姣

  枞树坪,一个溪水丁冬的地方,一个提起来就让人心旌摇荡的地方,一个生长童话和歌谣的地方。在那青翠的山坡上,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时代和少女时代。

  那时的夜晚没有电,微弱的油灯亮在窗前,灯焰如豆。满天繁星闪烁,月光如水。我和兄弟姐妹常常在月光地里捉迷藏大呼小叫。有时候,我们坐在山坡上指点山脚下微弱的灯光,一起唱:月光光,夜光光,三架井,齐哒拜,拜到明年子好世界。世界多,织绫罗;绫罗好,买甘草;甘草甜,买包盐;盐几咸,买菜篮……

  不记得谁教我们的歌谣,也不懂什么意思,也许就是适合坐在山坡上,对着明晃晃的月亮唱来好听吧?

  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自幼与鸟儿为邻。房前屋后翠竹摇曳、绿树成荫。每天凌晨,成千上万的鸟儿施展歌喉,水一样把夜的黑洗尽。晨光初现,鸟儿倾巢而出,在树枝上扑腾,在林中草地上蹦跳,在雾蒙蒙的小溪里啄水。有的鸟儿叫得出名字,比如画眉、白头翁,有的叫不出名儿,比如猫头鹰,那时就叫它“喔嚯”,因为它每天晚上“喔嚯喔嚯”地叫得人汗毛直立。还有阳雀儿,我们不知道它的学名叫杜鹃鸟,那时就叫它“鬼归讨”,因为它一到春天,就在山上一声比一声高地叫:“鬼归讨——鬼归讨——”

  我们常常在灌木丛里发现浅浅绿的画眉蛋,看到画眉妈妈在附近焦急地翻飞,对着我们叽里呱啦地鸣叫,就大声地笑它:画眉画眉,住在哪里,住在西山洞里。咋不出来,衣衫烂哩。咋不补哒,崽女多哩……

  那时的早晨,风带着露水凉凉地吹。我们早早起床,去扯猪草、捡柴火。一路踢着小蜥蜴,摘着小草叶,让草叶上的夜露滚落到睫毛上。是谁告诉我们的呢?干净的夜露能洗亮人的眼睛。我们都想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比星星更明亮。看吧,好多山螺田在草叶子上爬呢,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叫蜗牛,就叫它们“山螺田”。它们有着圆滚滚的身子,伸得老长的脖子,头上两个小小的角,顶端各有一颗小黑点,怪有趣的。我们各自捏住一只,它的两个小角立马缩进去了。我们就对它吹口气:“山螺田,出牛角,出到坳背后,拿条裤罩哒。”嘿嘿,小角又冒出来了,小黑点似乎滴溜溜转。它的角不断地伸出来又缩进去,多好玩啊!

  山里的孩子是要做很多事的。炎热的天气,我们去山上打柴或者扯猪草,给菜园除草,到很远的山里去挑煤炭。我们头顶烈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太热了,一丝风也没有。我们用衣袖子擦满脸的汗,对着翠绿的山谷大喊:“天太几,地太几,发嘎风几凉快哈几,打个枇杷尝哈几,喔喂——”

  这是母亲教我们的,说一喊凉风就来了。果然,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喊,凉风一阵接一阵地吹,吹得汗水落了,吹得力量起来了,吹得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眉开眼笑。

  也是过去的晚上,满天星灯,萤火虫在夜色里穿梭。奶奶摇着蒲扇,教刚会走路的弟弟唱:萤火虫,夜夜来,哪里去?外婆屋里去。外婆在哪里,外婆牛栏背后喂鸡婆……唱着唱着,弟弟靠在奶奶的怀里睡着了。

  我有一个爱吹拉弹唱的父亲。他性情温和,脑子里藏着成千上万个故事。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叫我们猜一串关于蔬菜的谜语歌谣:“大哥地上坐,二哥地上滚,三哥戴个荷叶帽,四哥穿块补巴衣,五哥红艳艳,六哥叶叶红,七哥双对双,八哥担皮箩,九哥打把伞,十哥嫩嫩尖。”

  冬天的夜晚,寒霜遍地,万籁俱寂,母亲在灯下做针线活。我陪着母亲,眼也不眨地看她穿针引线。母亲教我轻轻唱:“小扁担呀三尺长,担水送茶到田旁……”那时候,齐耳短发的母亲多年轻、声音多甜美啊!

  还有多少长的短的歌谣呢?关于花草野果,关于鸟兽虫鱼。所有的歌谣,所有的记忆,是否会随岁月的风尘飘散?

【作者:邱凤姣】 【编辑:黄能】
关键词:故乡 山村
>>我要举报
晚报网友
登录后发表评论

长沙晚报数字报

热点新闻

回顶部 到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