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等吧

　　■周实

　　看了陈巽如的画作《等吧》，尤其是她在上面题的几句话：“我等老天保佑我，老天说我屎尿多，已经等了一輩子，再等几年算什么。”我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就是陈巽如，是那个我在35年前就认识的陈巽如。那时，我们一同在《芙蓉》做事，她是美术编辑，我是文字编辑。于是，我也一时兴起，将脑壳里浮现的，敲了几句，回复她：“等着吧，远远的，抛过来一句话，咸鱼也有翻身的日子。我说是——不过是——咸鱼翻了身，依旧是咸鱼。”如今，我和她都已是老咸鱼。

　　看着她的这幅画，我脑壳里浮现的还有《等待戈多》，那个爱尔兰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所写的两幕悲喜剧。一条乡间的小路上，一棵孤独的小树下，两个流浪汉正在等戈多。而戈多，却不来，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来的却是一个人，拿着鞭子驱赶着另一个被绳子拴住脖子的人。还有那些莫名的台词：“你在干什么？我在等待戈多。他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我却真的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他告诉过我，他会来，让我在这里等他。我答应他，等他。我毫无指望地等着我的戈多，这种等待注定是漫长的，我在深似地狱的没完没了的夜里等待，生怕在哪个没有星光的夜里就会迷失了方向，开始是等待，后来我发现等待成为了习惯。”

　　我还想起我自己，二十六岁的那年，也曾写过一篇小文，题名《等》，我的小文是这样的：

　　她怎么了，怎么还没来？莫不是出事了？

　　我徘徊在窗前。

　　平时，远处那岳麓山的影子总能使我沉静下来，帮助我忘却时间，可是今天却不大奏效。我很想考虑一些别的事情，但总做不到，完全的力不从心，一切跟昨天和明天有关的东西，现在都不感兴趣。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怔了一下，急步走过去，它又无声了。我恨这做得如此精巧的电话机，此刻来电话，不是改期，就是不幸，没有好事。人们为什么愚蠢地使这失望和不幸都传递得这么方便。

　　看来，这个星期天又完蛋了。太阳已经西下，西方的天空里汹涌着大片大片玫瑰色的云霞。宽大的光束穿过云霞射出来，似乎要充满天际。蓝天的颜色也渐渐消失，变成了暗淡的金黄色，衬出树丛的轮廓好像金属一样闪着幽幽的光。这时，我突然听见一种声响，原来有架飞机在头上掠过，看不见它在哪儿，只有一条微微发白的轨迹画出大圈螺旋线。

　　我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徒然地拿起一张报纸，自然什么也没看见，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也没看见。这真是最难熬的几分钟。这几分钟就像一条蜈蚣，尽管它拼命地移动那无数的小腿，依然慢得令人窒息。

　　天漆黑漆黑的了，它准确地依照自己的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我怀着一颗沉重的心重新走近电话机。我想拿起话筒。这一动作是非常简单和不费丝毫力气的，这一动作对于那些最束手无策的人和最软弱无能的人也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我将手放在话筒上，却没有拿起来。

　　电话机像一只熟睡的猫儿蜷曲在新油的茶几上。

　　一个年轻人的文字，一篇青春期的文字，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它多少也表现了我当时的所思所想：“一切跟昨天和明天有关的东西，现在都不感兴趣。”

　　如今，一眨眼，四十来年过去了，我又明白了什么呢？明白得好像并不多。我只是朦胧地意识到如果我们一直在等待他人或机会，那么，我们所等待的恐怕永远不会到来。

　　或许我们所等待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自己的前去和归来？

　　我们自己就是我们所等待的那个希望，所祈盼的那个改变？

　　你只有大胆地改变了自己，才有可能改变其他，才有诸多的机会可能？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还是《国际歌》唱得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是我们在小时候就学会了经常唱的，一直挂在嘴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