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康生活征文 | 母亲心中的长沙

　　■甄钰源

　　因为晕车，母亲从未出过远门。她守着乡下那两间快要坍塌的老屋，侍弄着自留地里的萝卜白菜，哪儿都不敢去。连她自己也不曾料到，人生第一次远行，竟然去了离家四百多公里的省城长沙，而且还是坐火车去的。

　　在火车上，我问她:“您知道我们这是去哪吗？”

　　“长沙。”她很肯定。

　　“那长沙是什么样的您知道不？”

　　“嗯，长沙橘子洲头有毛主席雕像。还有湖南电视台、快乐大本营。”哈哈，母亲这电视可没白看。其实，她这次去长沙的目的是看病。

　　母亲是天生的大骨架，尽管七十多岁了，身体仍然壮实。从后面看，跟四十多岁的妇人没什么区别，背不驼，腰不弯，粗腿粗胳膊，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从前面看，最多也就五十出头，大圆脸，黑又亮，手脚利索笑声爽，要不是白头发比黑头发多，我经常忘记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

　　母亲随我一起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又坐上了去长沙的火车，破天荒的，她居然没晕车。母亲激动地说：“这是长沙在保佑我呢！。”

　　省城的医生说，我母亲的症状是典型的帕金森综合征，需要长期服药治疗。帕金森，这么陌生且洋气的字眼，怎么就跟我母亲扯上关系了呢？

　　吃了医生开的药之后，母亲身上那些不知名的疼痛竟完全消失了，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在宾馆的大厅激动地来回走动着，不时地跳一下，让我看看她的腿是多么的有劲。

　　“咱们逛步行街，吃臭豆腐去！”我比她更兴奋，“不过，要坐出租车，您怕不怕？”

　　“那咱还是别去了。”母亲有点犹豫。

　　“您看长沙这街道又宽又平整，车子全跑直线，也不会转弯，应该不会晕车。”

　　“好，去就去！”母亲一脸坚毅的表情。

　　今天，这位在湘西大山里生活了72年的农村老婆婆，终于站在了长沙的街头。她将用脚步丈量她和这块土地之间距离、并感受它的温度。

　　在橘子洲，她老人家围着青年毛泽东雕像蹒跚着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湘江边，我告诉她，这水是从我们家乡那个叫七眼泉的地方流来的。老母亲表示不相信：“一天只晓得哄老人家，我们那到处都是山沟沟，怎么可能流得出来这么大的水。”

　　在火宫殿，有着小学文化的母亲对着菜单上的价格，不住地发出阵阵惊叹：“啧啧！一坨红烧肉16块！”“人家这可是百年老店，咱在这吃的可不是一般的红烧肉，咱吃的是品牌、是文化，知道么？”母亲才懒得理我这一套，白了我一眼：“这里糯米饭真的软和好吃。”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母亲不知道什么是复古。在文和友，她不住地感叹：“这地方比咱们村开会那礼堂可差多了，一点也不亮堂，估摸着来这吃饭的人都是出不起钱的。”我故意逗她：“这里的饭菜超级便宜，比如这猪油拌饭只要5毛钱一碗，辣椒炒肉一块钱，如果是肉炒辣椒的话就要5块。”母亲不再发表评论，就着一碗辣椒炒肉默默地干掉了三砵猪油拌饭。

　　在长沙的这些日子里，我陪着母亲去了很多的地方。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每天都有一万个问题在等着我。在烈士公园的纪念塔前，她大声地给父亲打电话：“长沙这个趴场（地方）真来事（好），好吃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就连坐车，你想从地上坐还是从地下坐，完全随你自己高兴。”她才不管别人对她这个乡下老婆子瞟了又瞟，继续给父亲传递她的愉悦。

　　回去的车上，我问老母亲：“长沙好不好？跟电视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好！当然好啊！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

　　“长沙哪里好了？您下次还来不？

　　“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有毛主席雕像，还有地下跑的火车。”

　　“那是地铁。”

　　“管它的，反正是在地底下跑的，长得也跟火车差不多。”“何炅呢？您把他忘记了？”

　　72岁的老母亲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