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蝉鸣断想
■郭宗忠
几场秋雨后,已然是冬天的节奏。
那浩浩汤汤的蝉鸣的热烈的夏天,却好像成了梦想。
在这秋风中,此刻,我却想到了故乡夏天的蝉,可是家乡那种浩荡无边、笼罩着整个夏天整个世界的蝉声,也成为了记忆。这几十年,蝉们从繁盛到衰败,几乎到了灭亡的境地。
我想念蝉,想念蝉的形态,“薄如蝉翼”,这是对精美丝织品最高的评价,可见蝉翼的魅力与精彩绝伦;想念夏天铺天盖地的蝉声,那是蝉的世界,蝉声的海洋,弥漫着一种独有的热烈与激情。
喜欢蝉,也就喜欢时常背诵虞世南的《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诗人对蝉的赞美,让我对蝉的高洁与气度有了一种升华,蝉不再是俗世的一种小昆虫,它们饮清露,对世界没有什么高要求;它们飞上枝头,唱响对生活的热爱。
喜欢蝉,也就喜欢读法布尔的《蝉》,钦佩一只蝉在地下三年的化育,那种黑暗里的孤独、拼搏与坚持,就是为了钻出地面,能够几天或者一个月地生活在地上。因为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所以,它们一旦从壳里蜕化出来,就会不停止地对生命与阳光歌唱,甚至夜里,它们也抑制不住歌唱的欲望。
我也因此更喜欢蝉了,这大地和生命的精灵,这大自然的圣洁高士,这夏天嘹亮的抒情歌手,这优雅的朴实无华的君子。
只有在它们的歌唱里,再毒的阳光也变得柔和;只有在它们的歌唱里,夜晚才有了浪漫的情调;只有在它们的歌唱里,所有的故乡的小径才不会孤单;只有在它们的歌唱里,故乡的甜水井才如此甘冽清凉。
童年与蝉连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最美好的日子。 在那里,在童年,雨后,看着知了龟从雨滴敲打开的小洞里爬出来。它们身上带着泥土,它们用有力的爪子紧紧抓住树干或者树叶,就开始蝉蜕。知了龟的后背上一点点就裂开了一道缝,逐渐露出翠绿的鲜嫩的蝉的脊背,然后头和身子就从壳里翻了出来,而它的尾部和后面的爪子,却还牢牢固定在壳里,能够有力地支撑住新蜕化出来的嫩蝉。新蝉的嫩绿的羽翅逐渐伸展开来,开始一点点丰满,蝉的颜色也开始由嫩绿转变为暗褐色,羽翅开始透亮。
一只蝉的新生,是我们这些孩子可以看到的生命成长的奇迹。
蝉开始朝着树上爬,开始张开羽翅,一下就飞了起来,飞上了高高的树枝。 然后,也成为了蝉的大家庭的一员,加入歌唱的行列,发出稚嫩但激动的声音。
然后,蝉声笼罩的整个夏天,都是我们童年的喜乐时光。
几十年前,当蝉成为餐桌上竞相追逐的“美味”时,人们开始发现了“生财之道”,男女老少加入到了捕蝉的行列。白天用面筋粘蝉,那些正在高声歌唱的蝉们,翅膀一经被粘住,吱吱吱吱的哀声,代替了歌唱;夜晚的树林里各种灯具灯火通明,等着知了龟出洞或者上树,还没有见到一点光明,就落入了死亡的境地。
几十年如此循环往复,利益面前,让蝉们没有了藏身和生长之处,待到夏天,偶尔“漏网”的几只蝉鸣,似乎是蝉声若游丝的绝望哀叹。
蝉们不久就会退出这个曾经是它们的世界舞台,就像千千万万的物种,因为人类的利己行为,早已只是留在了历史教科书的图片里和人们的想象里,本来丰富多姿的世界,逐渐变得单调和索然无味。
前一段报道,白鲟灭绝,中华鲟长江鲟也已“极危”。没有了这些水中的精灵,水也逐渐失去了灵性。
蝉们如也将从树林与大地上消失吗?我怅然若失。
如今,我坚信,人们在吞食生灵时就是在吞噬自己,会让人类更快地从这块土地上,从这个星球上消逝。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我从仅剩的几声凄厉的蝉声里听出的对人类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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