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 | 十年行旅笔记 寻访“河流上的中国”

　　■谈雅丽

　　在中国古时，河专指黄河，江专指长江。我以《江河词典》命名此本散文集，书中所记江河的地理文化内容涵盖了长江、黄河部分流域，以及其流经的少数支流水网。

　　沅水是长江的一级支流，汇入洞庭湖后注入长江，是我家乡屡见于古典诗章的一条河流。2009年，我开始沿着沅水江岸行走，想用脚步丈量沅水大大小小的支流水网。我相继去过冲天湖、龙凤湖、濠口河、谈家河、罗家湖、沧水、浪水……到达沅水最远的支流舞阳河、最美的支流夷望溪和最古老的水马驿——万溶江码头。

　　我脚步轻盈，在江岸浮想联翩。河流的旖旎风光，村庄的苦涩记忆，渔民的平凡往事，与江河有关的物事都化成持续不断的力量影响着我，成为我取之不尽的写作源泉。在几年时间里，我写出了个人的“河流三部曲”：《鱼水之上的星空》《沅水第三条河岸》和《河流漫游者》。

　　在潜意识里，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漫游河流的作家，而且我有一个小小的野心。我崇拜北魏的郦道元，写成《水经注》，重视野外考察，为天下河流作注。我也相信史铁生的话：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过程的美好和精彩。沅水行走的经历丰富了我，使我感受到不可替代的美好与满足。所以，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从南到北，从东至西，我把很多精力都投在对于河流的田野调查，与河流亲密接触，为河流文化和河流地理抒写文字上。我没有局限于哪一条河流，而是放眼所见，到达更多的河流汇聚之地。

　　2016年，我来到呼伦贝尔寻访草原河，沿着额尔古纳河走到呼伦湖北岸。顺着地图蜿蜒的蓝色曲线，在北方的森林与草场之间，我找到了额尔古纳河的许多支流，在海拉尔河的源头溪流边，我看到眼前的小溪流汇成大溪流，大溪流聚成小河流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所的充实与兴奋。

　　2017年，我沿着京杭大运河岸行走，脑海中铺开一幅车水马龙的画卷。一条大运河，从起点到终点，流逝了无与伦比的风物和岁月。在衰落的古码头前，我一边喟叹大运河的宏伟壮观，一边为在大浪淘沙中逐渐湮没、消逝的运河遗迹和运河文化而心感遗憾和不安。我渴望用更好的文字唤起人们对大运河保护的重视。

　　2018年冬天，我到达黑龙江，乘坐冰雪高铁探访松花江、嫩江、牡丹江、呼兰河等冰雪线上的河流。在零下20°的第二松花江、嫩江和松花江交汇的三岔河，站在三江汇聚的冰面上，我冻得手脚麻木，脸色通红，却舍不得离开。我幻想与这三条冰雪河流展开一次人与自然的对话，我确信自己已经抵达河流真正的诗意内核。

　　2018年深秋，我行游至沅水支流流经的古称“五溪蛮”之地。傍晚，我在清水江、潕水、沅水三水交汇的黔阳古城静坐，一时思绪纷纷。我想，用尽人生的十年我且只能浅尝辄止地了解一条河流，当我在人生、写作道路上够不到一些事物，触碰不到星空下最美的心灵和文字时，我仍想一笔一画细数依河而居的鱼水生活，用文字尽情表达我对土地、对河流的深情。

　　毛姆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我拼尽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无论是沅水、洞庭湖，还是长江、黄河，她们执著、勇敢，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渴望与奔流。即使是平凡的、普通的人生，我也希望能变得更有意义和价值。从一个山峰到另一个山峰，从一条河流到另一条河流，我在逼仄的峡谷和汹涌的大江漫游，在河流与河流交汇的瞬间找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在造字时代，水流的源头叫“泉”；石壁上飞溅的山泉叫“水”；由山泉汇成的水叫“涧”；山涧在地面汇成的清流叫“溪”；众多小溪汇成的水流叫“川”；众多川流汇成的大川叫“河”；最大的河叫“江”。其实正是一滴水，从飞溅的山泉汇成溪涧，成川，成河，成江，汇入大海，这是一种逐渐成长、强大，充满力量的过程，江河的形成就像一个人精神生命的成长。

　　江河滔滔，由此变得更加开阔，更加自由，更加丰沛。当我历经艰难，开启了我的江河漫游，记下河流的文化旅程和诗意流向，就是为了洞悉生命的某种意义，就是为了找到更好的、独一无二的自己。

　　这本散文集只是浅显地记下我沿途遇见的河流，只是在个人视野里书写局部的河流文化，有许多局限和不足，感谢与我同游江河的亲人、朋友，感谢给我很多鼓励和支持的水文化杂志《中国三峡》。

　　河流的文化史就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发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