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诱惑与逃离

  ■谢永华

  今年第一次回娘家,姆妈看到我,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往我身上扑过来。

  当时,我差点掉下了眼泪。姆妈近段一直遭受病痛的折磨,打了十几天吊针,又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十分虚弱。姆妈头上的白发,像钢针一样扎得我心里隐隐作痛。对于姆妈,我是很愧疚的,由于工作关系,我一直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快牛一样地去,迅马一样地回,没有好好地陪伴她。

  姆妈从柜子里拿出枣子、苹果、花生,并且催促我快吃,见我不动手,又喂到我嘴边,好像我饿了很久似的。

  吃过饭,姆妈要我去后面的园里摘橘子,说橘子已经熟透了,味道还不错。她从地下室找了一个篮子,我跟在她后面,像小时候她跟在我后面一样。

  去后面园里,要穿过老屋跟细满的屋,老屋自从前年倒塌后,我一直不敢正视它。因为废墟下面压着我童年的快乐,压着我青春的迷茫,压着父母对我无微不至的爱,而现在,父亲已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废墟的空隙中,有些青草和狗尾巴草长了出来,沐浴在阳光中,它们倔强的样子,像极了我的童年。那时,我和小伙伴们玩耍,弄脏了衣服,面对着父母的责骂,噘着小嘴仰起脸,像个不屈的战士。几只蚂蚁在腐烂的木头上爬,好像不知疲倦,一直等到我离开也没有休息。

  乌黑的木窗在土砖的覆盖下,只露出了半截身子,细细一看,上面还有我儿时刻的四个字“努力读书”。我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像摸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正当我沉浸在这美好的感觉中,满奶雪娥背着花背篓走了过来,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拿着生锈的大剪刀给我剪头发的样子了。此刻的她,一头白发,牙齿脱落,皱纹像海上的波浪,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半点影子了。岁月是个魔术师,它会在你不经意间,将一些事物改变,而你又不得不无奈地接受。

  还记得十岁的我,爱美,想留长头发,以便扎辫子和绸子花。那次,看到满奶雪娥走进屋,我便急得哇哇大哭,在地上翻滚。可是,不论我如何哭闹,头发最终还是死在了生锈的大剪刀下。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看到剪刀,我就下意识地摸着头发,生怕被剪掉了。

  姆妈清脆的声音响起,永宝,永宝,快点来,要不,你找不到橘子树在哪。

  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我说。我的记性可好了。当我还想在废墟中找些什么,姆妈的身影已消失在杂草中了。

  我沿着小路,走着碎步,路旁的茅草都快把小路覆盖了,但是,我心中的记忆却永远不会埋没。此刻,我仿佛被催眠了,我想起自己挑水淋菜的样子,想起和小伙伴们在小路上嬉闹的场景,想起看到狗婆蛇惊叫的样子……童年,我每天都在无忧无虑中度过。

  昔日那些侍弄得工整的土地已经不见踪影了。这里不再是蔬菜的天下了,杂草和杉木树代替了它们。我不仅找不到自家的土地了,我还无法唤回失去的童年,于是,我很失落地站在杂草丛生的路边。我大声喊着姆妈,喊了几声,姆妈才从高大的橘树中探出半个脑壳,说,我在这里,你还真不记得自家的土了吗?又说,你把长衣服撩起来,沿着土边走过来,小心一点,免得挂坏了衣服。

  这树上的橘子真好吃,有点甜,自己种的又没有打药。姆妈边说边递给我一个橘子。我剥开后,橘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又酸又甜,就像我青涩的童年。

  姆妈低沉的声音在橘树间响起,说,为了这块土,她一个人忙了整整两天,才把杂草清理干净,累得腰酸背疼。又接着说,我老了,做不动了,活一天算一天了。以后我不在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听着她伤感的话语,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面向阳光,阳光射入晶莹的泪珠里。

  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土地,我很矛盾。我既想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又想快点逃离被这块杂草包围的土地。

【作者:谢永华】 【编辑:黄能】
关键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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