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尹

　　■谭智勇

　　在河西岳麓区开公司的朋友老蔡近日打电话给我，说要我到他的公司去看看，说将派他聘请的兼职的专门替他公司接送客人的司机老尹来接我，说他已将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老尹，到时老尹会联系我。四十多分钟后，我接到了老尹的电话，说他已在我附近的路边等我，并将他的车牌号码后三位数告诉我。我走到路边一看，是一辆挂着绿色车牌的国产电动汽车。我上车后，发现老尹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我心里颇为好奇，他这般年纪了，为何还出来做兼职？我刚坐下，老尹便吩咐我系好安全带，接着稳稳地开车前行。

　　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我发现老尹开车的技术很好，起步或停车时，不会让你有前俯后仰的感觉，我很少见到将车开得这么好的司机。我忍不住称赞了他一句：“师傅，你车开得真好。”

　　老尹双目注视着前方，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说：“我十七岁进湘运公司学开车，除去搞管理那段时间，我开了三十多年的车，应该要有这个水平，熟能生巧嘛。开车没有什么太大的诀窍，主要是要集中思想、早早预判道路情况，最重要的是不要开快车，十次事故九次快，这是绝对的真理。不是我吹牛，我开了三十多年的车，没有出过一次事故。”

　　我点了点头，觉得老尹挺健谈的。我又望了望老尹，感觉他应该有七十岁了。我问他多大年纪了，他说今年六十九岁，明年就是古稀之年了。我心里有些纳闷，他以前在单位里开年，应该有退休工资，怎么还出来做兼职？我禁不住问：“你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做兼职？”

　　老尹将车速放缓了一些说：“这都是为了我老伴。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们家的家事？”

　　我点着头，声音有些急促地说：“愿意愿意，你说。”

　　快到一个十字路口了，老尹又将车速放缓了一些说：“你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老伴年轻时很漂亮，而且家境很好，我岳父岳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一家住在大学校园里，我老伴那时也在那所大学里读书。我父母是南下干部，老家在山东。我年轻时身高一米八，不是我自己夸自己，我年轻时，按现在的话说，绝对是一个超级大帅哥。我们家住在大学校园的附近，我年轻时喜欢打篮球，有空就到校园里去打篮球。我老伴年轻时喜欢看打篮球，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被她那美丽容颜和优雅的气质迷住了，我想方设法和她接触。我当时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那时候的汽车司机，不像现在，遍地都是，那时候车少，司机也少，那时候司机这个职业挺吃香的。我老伴那时对我倒是挺满意的，我岳父岳母却迟迟不肯点头，他们嫌我书读得太少了。我为了追到她，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夫，简单点说吧，我业余时间不仅努力看书，还把她家的重体力活全包了。”

　　我笑了笑说：“你最终抱得美人归。”

　　老尹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那肯定的，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嘛。我老伴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设计院工作。老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生活中不仅有风花雪月，还有风霜雨雪。没想到我老伴退休一年后患了癌症，为了给我老伴治病，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岳父岳母去世后，给我老伴她们三姊妹留下了一套房子，那两姊妺看到我老伴这个情况，便将房子卖掉，那两姊妹分文不取，全给了我老伴治病，我总觉得欠了她们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和我老伴商量好了，等我俩百年之后，我们住的这套房子就留给她们两姊妹。我不想我和我老伴百年之后，还在人世间欠着人情。这两年我老伴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但还得吃药，吃药就得花钱，我们两个的退休工资有时还不够她买药，我就出来挣点钱补贴家用。我身上没有别的特长，只有开车这门特长，我就借了点钱，买了这辆车，在亲戚朋友的推荐下做做兼职。”

　　我禁不住问道：“你们的子女呢？他们应该可以帮你们呀。”

　　老尹双手用力地攥紧方向盘，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女儿在就好了，我女儿既漂亮又聪明、既懂事又乖巧，她十八岁时考上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就在那年夏天，她和同学去湘江游泳，为救同学，她不幸溺亡了。我以前不相信一夜白头的说法，自我女儿出事后我就信了，我女儿出事前，我一头黑发，我女儿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一头黑发一夜之间全白掉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

　　老尹沉默了一会说：“不要紧，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现在的心情比那时平静多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老伴的身体能一天天好起来、我平平安安地多挣点钱、两人携手多看看这越来越美好的世界。”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老蔡公司的楼下。我下车后，站在路边望着老尹那辆挂着绿色车牌的电动汽车缓缓汇入车流中，心里祝福道：老尹，新的一年已经来临，希望你的心愿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