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边城春色
■王宏
烟雨迷蒙,山色氤氲,走在边城茶峒的石板路上,我舍不得撑伞,任雨丝飘落,心情很静。
汽车下了包茂高速公路,经过边城集镇,一转眼就到了茶峒景区。若不是黛色木质牌坊头顶竹匾上“茶峒”的提示,我难以想象已经到了几回梦到的边城。包中特意带着沈从文的《边城》,我想,读一本好书和读一座小城同时进行,相互印证,自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年自驾游出去得多,像今天这样携书观景还是头一回。《边城》字里行间,充溢着诗的意境和画的美感,宛如山泉溪水潺潺流淌,山水美、人性美、风情美浑然一体。正如沈从文所写,“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
穿过长约三十米的石壁隧洞,进到核心景区。目之所及,同为湘西名镇,又是鸡鸣三省的边地,茶峒却远没有凤凰古城和芙蓉镇的繁华与喧闹,市井商业味淡淡的。客栈、餐馆、小店铺悠然排列,几家卖木炭的门店前生着炭火,给料峭春寒带来丝丝暖意。凡尘喧嚣,仿佛被眼前的清水江慢慢浣洗,哗哗流到下游的酉水和沅水去了。虽为周末,游客不多,不闻人声鼎沸,但听溪流潺潺。边城本该就是娴静的,让人静静地、轻轻地走进沈从文笔下的世界。
来到边城,最迫切的事情是寻找小溪、白塔、渡船,寻找翠翠、老船夫、黄狗,当然还有“结实如小公牛,能驾船、能泅水”的大佬天保、二佬傩送。循着稀疏人群踏足溪边,远山近溪,西渝东湘,比邻黔贵,近处古墙古楼静穆矗立,远方高速公路横跨山谷。清代有诗描述这里:“蜀道有近时,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赏景读诗,入眼入怀。
春雨、杨柳、清风、碧水……将时空慢慢拉拢,将沈从文笔下的世态人情轻轻托出,将湘渝黔边地古往今来的故事娓娓道来。“尖山似笔倒写蓝天一张纸,酉水如镜顺流碧海两婵娟”,清朝举人石板塘拟联,湘西籍艺术家黄永玉书写,二人跨越时空,联袂完成这副旷世名联,算是对边城的最佳注脚。
游人最集中的地方是“拉拉渡”。“茶峒古码头”石碑前,这根直径约两厘米的钢质缆索不知见证了多少岁月,已然被磨得淡淡发亮。一条清水江,连接着湖南茶峒和重庆洪安两个古镇。登上木质的方头渡船,扫码支付两元的往返过渡费,渡船东西两端各一名船工,手持一尺来长的木质扳索工具,这工具不知是何年发明使用的,翠翠和她爷爷那阵子肯定是徒手拉索的。船工将扳索工具的槽口套在钢索上,不紧不慢、很有节奏地反向用力。游人抑制不住兴奋劲,竞相合力引手攀援缆索,船工忙不迭地嚷嚷“慢点,慢点”。一眨眼工夫就到了对岸,这时自然而然想到掌管码头的船总顺顺两个儿子和翠翠的爱情故事。
穿过风雨廊桥,登上“三不管岛”,大佬天保和二佬傩送兄弟俩撑船的雕像赫然入目。顺着他俩的目光所向,隔溪望去,近处是翠翠岛。洁白的翠翠雕像,碧溪岨旁边的白塔,静静矗立在雨雾之中。此景此境,想不回味大佬二佬兄弟和翠翠的曲折爱情故事,肯定是做不到的。哥哥为成全弟弟,外出闯滩意外而死。弟弟自责抛下翠翠,出走他乡。外公风雨之夜抱憾而终,翠翠独守渡船,痴心守望二佬傩送归来……我仿佛听到,二佬傩送在碧溪高崖上月夜放歌;也好像看到,翠翠带着心事,摘了一大把虎耳草。
边城茶峒清水江的夜,两岸灯光没有眼花缭乱的感觉,而是把古墙、吊脚楼、亭台、栈道、水面、绿树、街市的轮廓传神地勾勒出来,“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已是最美四月天,茶峒客栈的房费很实惠,临溪观景房也就一两百块一晚。夜深,若不习惯用哗哗溪流声催眠,你得把窗子关得严严的,再拉上厚厚的窗帘。清晨,我惊异地体会到了“鸡鸣三省”的况味,敢情那雄鸡啼唱来自对岸的重庆。这下可好,鸡鸣声、溪流声,还有船工吆喝声、溪边洗衣声、游客交谈声、小镇车马声,激活了新的一天,催我起床,走进边城美丽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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