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叶梦：年届六十的新司机

　　拿到驾照的第三年，我满六十岁。生日的前3天，我买了一台两厢轿车送给自己，作为一份工作40年退休的礼物。

　　60岁是一个新生命时段的开始。我应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自己驾车也是我的新生活模式的一种。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从小到老都有潜在的飞翔欲望。

　　唉！上不了天，开个车在路上飙一下，也可以模仿一把飞翔的感受。

　　在4S店拿到新车后，单位的司机小黄帮我开到作协，他让我自己开回家，我心里怕，求他陪驾，即便有陪驾，还是怕。虽然驾照拿到3年了，考完之后一直没有摸过车呀。

　　第一次坐进新车的驾驶座真是又新奇又恐惧，一万个忐忑，战战兢兢发动车，从岳麓大道到岳麓山下的家，完成了我的新车首航。

　　我本来想贴个字条在车后窗“老太太开车请多关照”，但是60岁的我并不太显老，自己称老太太有点不合时宜。写好的字条最后还是没有贴上去，只是把“实习”胶贴贴了三年。开车在路上永远要谦虚谨慎。

　　刚刚开新车，有朋友轮番坐我的副驾驶位保驾。他们分别陪我开了三趟长潭西高速，从长沙至湘潭的三个往返。十年前的长潭西高速，路上车极少，是一个天然的练车场。

　　有了这三趟高速练车，之后终于开启了我小心谨慎的独立驾驶模式。当年的紧张胆怯都是有的，特别是在高速路上超大货车，总是憋一口气先轻轻踩一下刹车，再踩油门加速，然后长吁一口气。

　　随着驾驶时间变长，自然地就熟悉了操作，手脚也协调了，那方向盘、刹车与油门仿佛与我的身体很自然地连接在一起了，遇到情况，身体瞬间会有意识地做本能反应操作。我的反应能力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

　　因为开车，我努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注意力以及应激反应能力。尽管年龄大了，身体零件自然退化，反应能力却一点也没有退步。如果我不驾驶，也许反应能力会退化，这是我驾车的一个体会。

　　开车让我获得很多生命体验，让我的衰老变得缓慢，甚至让我比年轻时变得更加敏捷。

　　买车不到一年，我开车去岳麓公园打泉水，手提水壶，下楼不小心崴了脚。结果是左踝关节骨裂，坐轮椅数月不能够正常行走。因为伤的是左脚，并不妨碍开车。

　　有一位朋友参展的书法展览开幕，邀我参加，因为会开车，出门并不难。我夹着拐杖下楼，先生帮我把轮椅放在车后备箱。开起就走，下车后，先生帮我把轮椅打开，放到车门边。我坐着轮椅去看展览。看到我的人都不晓得我是自己开车来的。

　　开车一年多后，我感觉敏捷自如了，不管是上高速还是走市内，什么地方都敢去啦。高速公路上偶尔飙一下车，享受一下飞翔般的快感，感觉自己还行。

　　因为有了车，后来我选择住在远郊。刚刚搬去时，周边生活设施几乎没有，我所有的生活日常完全就依仗开车出行了。

　　每周我会从河西开车去河东麦德龙购物，到市区看展览，泡茶馆会朋友，再到市政府食堂吃个米粉，买一打肉包子。有时候还会开车到很远的望城区菜市场买农民出售的新鲜蔬菜。有一回，我突然想要吃洞庭湖的河鲜了，发动车直奔益阳，开到沅江南洞庭湖的某处，大快朵颐 。

　　开车的好处是可以天天逛公园，当年还在建设中的尖山湖公园，山与湖自成一体，空气新鲜，空无一人。公园还没有正式开放，春夏之交几十亩玫瑰花田开得特别旺盛，秋天有很多桂花都开了。尖山湖里还有一对野鸭在湖里栖息。生活的恬淡与安宁让我们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初中的老同学聚会，我开车去公交站接了她们，带了红泥炭火小炉，日本铁壶，陈年老黑茶，在尖山湖旁煮茶聊天晒太阳。

　　买车后扩大了我的生活边界，陶艺家毛新建在长沙东边乡里建有工作室，20多年前就接到邀请，一直没有去是因为没有直接到达的交通工具。买车后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我从家出发，直接上橘子洲大桥，转人民路开到底，当拓宽的人民路延伸段消失，开一段乡村公路，右拐进去，在镇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巷子口进入乡村，拐个弯才到绿树掩映的毛新建工作室的院子。没有车，我哪敢去啊！毛老师工作室是一个艺术乌托邦世界，那些泥巴，各种各样的手作陶艺，开启了我心中的一道门。

　　也有过多次开车去铜官，刘兆明老师的工作室以及铜官老街成为我经常去放风之地。

　　因为有车，在郊外的生活模式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心境与生活。后来我开始学画画，学做陶，我的生活越来越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