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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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士国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农活也干过不少,但正式当农民是高中毕业以后。1964年秋,我考入湘乡一中读高中,令父母和我倍感高兴。因为那时读高中的人很少,而一中又是省内重点中学。

  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同学们都铆足了劲,要好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迎接高考,争取上一个好的大学。然而,好梦难圆,1966年夏天,一场内乱波及全国,湘乡一中亦未能幸免。

  从秋天起,我们的正常学习中断了。当时学校没有上课,也没有正式宣布放假。学生们一盘散沙,无所事事。1967年,炎炎夏日,我便离开了曾给我梦想而又实在令人迷惘的尚未完成高中阶段学业的湘乡一中,回到了家乡,当了一名农民。

  1968年9月,我们又回到学校补办了一纸毕业文凭,旋即又回乡了。这样,从1967年到1973年,我在农村整整干了6年。这6年,虽然有宝贵青春的荒废,有美好理想的破灭,有生活信心的动摇,但更有艰难困苦的磨炼,有煎熬中的坚持,还有感到对未来总有希望的那种憧憬,相对于后来的年轻人来说,使我更多了一些对于人生艰辛的历练和领悟,更多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回乡后的几年,我便成了地道的农民。所有的农活,包括插秧、扮禾、犁田、挑粪下地、收谷进仓、上山砍柴、提水灌田等等,我都学会了。不管是炎炎烈日,还是冰天雪地,在家乡的山水田地间,总能见到我黑瘦的身影。整天一身泥,一身汗,小病小伤从不休息。

  干农活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双抢”(即每年抢收早稻后紧接着抢插晚稻)更是令人生畏,在我的记忆中可谓刻骨铭心。我从7、8岁起,双抢时就下田拾稻穗、插秧,大约十一二岁就开始割禾、打禾了。整个中学期间,每逢暑假参加“双抢”是必须的。如今高中毕业后成为职业农民,每年的“双抢”更成为必修课。“双抢”在所有的农活中是最为艰辛的农事,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时间特别紧,劳动强度特别大;第二是难以承受的酷热。

  先谈抢收吧!当月亮还挂在天际,晨曦微露,我们就下田了。起初收割是一种叫扮桶的工具,即将割下的禾把往桶内一个篾制的刷子上用力敲打,以达到撒脱稻粒的目的。后来是那种用脚踩的滚筒式打稻机,用这种打稻机打稻,分工较为明确,最重要也是最辛苦的岗位就是边踩打稻机翻禾把。

  一般都是两个人同时进行,一方面用脚踩动木制脚踏板来带动齿轮上的滚筒铁齿高速运转,同时双手将禾把轻放在滚筒上,不断地左右转动,以确保稻穗上的稻粒能全部打干净。打完后抛出稻草,再继续取来已经割下的稻把,放滚筒上转,如此反复循环。连续踩打稻机一两个钟头过后,全身酸痛无比,整个身体似乎要散架了。再说抢插吧!插秧是另一个重要环节,而且同样辛苦无比。

  插秧首先得准备秧苗,一般是前一天晚上和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把秧苗拔好,洗净泥巴并扎成一个一个的小把。因为这个时间没太阳,秧苗不致被晒坏,而且人也感觉凉爽些。早餐过后,即下田开始插秧。其方法是,左手持秧,右手从其中分出七八根一小把插入泥里。从左至右,一般分成四行,行距为四寸左右,插秧的人都弓腰弯背,两手既协调又快速,两腿则轮流后退,插的苗要横竖齐整。

  有首诗是这样描述的:手把青秧插下田,抬头便见水中天,心静自然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这正是我们当时插秧状况的真实写照。弯腰久了,胀痛难受,由于眼睛老盯着泥水面,反射的太阳光刺得你眼发花,头发晕。临近中午时,在毒热的阳光烘烤下,汗流浃背,甚至呼吸都感到困难。

  整个“双抢”一般从7月中旬开始至立秋前必须结束,因为一过季节,晚稻的产量将受到严重影响。每天劳动的时间足有十七八个小时。通常凌晨四点左右起床,八点吃过早饭后又匆匆下田。十二点吃过午饭后休息两个钟头左右,晚上七点多吃完饭继续下田,一般又要干到午夜十一点左右。

  时值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气温通常达到35℃—40℃。此时,骄阳似火,热浪翻滖,田里的水由凉而热,由热而烫。知了趴在树枝上声嘶力竭地鸣叫以宣泄它的激情,大黄狗吐出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所有绿色的植物经不起阳光的炙烤萎靡不振。人们以血肉之躯与高温抗争,泥水汗水紧裹着我黑瘦的身体,我承受着难以言状的痛苦。

  更有甚者,蚂蟥趁火打劫,它悄无声息地爬上你的小腿以至大腿,贪婪地吮吸你的鲜血,它吸饱后便变成一个泛红的圆球,自动滚落下去,而这一过程被咬的人甚至毫无知觉。蚂蟥咬过后,一般会发痒疼痛,严重的会腐烂化脓,用药后要一星期后才能痊愈。傍晚,蚊虫肆虐,黑压压群起攻之,其又痒又痛的感觉真叫人苦不堪言。

  在“双抢”中,一般的病痛是不能休息的。我们那里流行一句话:插田扮禾如小战,皇后娘娘要挑转。意思是说,谁也不能例外,谁也别想偷懒。记得1969年夏,“双抢”开始不久,我割禾时不小心把小手指削去了一块,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回家用土法简单包扎了一下,又继续去干活,但插秧、割稻不能干了。

  第二天,队长说:“你去犁田吧,我教你”。就这样,我学会了用牛犁田、耙田等农活。这期间,伤口多次发炎,红肿化脓,我也没去医院,最后硬是用强力将脓血挤尽并敷上草药后才治愈。50多年过去了,受伤的手指至今还留有疤痕。而关于“双抢”的那些事仿如昨日,它已融入我的血液和骨髓,永远不会忘记。


【作者:赵士国】 【编辑:胡兆红】
关键词:​回忆我当农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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