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阅山河·边疆行”5：喀什的冰与火之歌

编者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诗和远方”，那辽阔的万里山河，激荡着深沉的家国情怀，蓬勃着繁荣的发展景象。长沙晚报“一起阅山河”文旅驿站策划推出边疆行活动，招募“一起阅山河”旅行推荐官，以乘坐旅游专列的形式，行走新疆、西藏等地，丈量祖国山河，再现征途如虹！

喀什的冰与火之歌

李若兮

喀什，喀什……列车进站前，我抱着收拾好的背包坐在窗边，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感受着南疆干燥炙热的气流钻进我的喉咙。人们都说，来新疆不来喀什，就算是白跑一趟。也许是因为这座全中国最晚迎接日出的城市承载着太多关于神秘西域的想象，还有太多关于繁荣未来的愿景。

我对喀什的期待还有另一层原因：此前的一周里我再次走进北疆，如同探望一位久不联系的老友，欣喜地发现她一如我记忆中那般美丽，又比八年前多了敞开怀抱迎接远客的信心和实力。然而，南疆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那种鼓舞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又在我血管里蠢蠢欲动了。第一次踏上喀什的土地，这里会带给我什么？

　　下了专列转乘大巴，我们按计划沿着中巴友谊公路上帕米尔高原。车开得很平稳，手机上显示的海拔数值却跳动得剧烈，从喀什市区到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辖区，海拔也从一千出头直上三千。前几排的小朋友开始研究刚在服务区装备上的氧气瓶，我虽然不怎么高反，此时也感觉到双耳像被覆了一层塑料膜，什么都听不真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过分集中在身体的动静上，因为窗外的风景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大名鼎鼎的昆仑山耸立在道路两侧。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理解了神话故事中不老仙人和灵丹妙药总是深藏于此的设定——如果说阿尔泰山是披着绿斗篷的水灵灵的小姑娘，天山是臂膀宽厚、沉默可靠的家中顶梁柱，那么昆仑山就像是一位看破红尘的老者。它那么高，十几座山峰海拔超过七千米，山头连起来像滔天的巨浪；又那么秃，目之所及全是刀劈般的灰黑色山体和山顶白皑皑的积雪，看不到一丁点儿绿色。被这样的一群山极具压迫感地俯视着，我几乎不敢抬头，又忍不住要端起相机。此时只佩服几朵云的松弛感，不仅在山头肆意飘游，还把影子投在一个脚印也没有的积雪上。

　　山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白沙湖到了。一下车，我就被公路右侧的一抹浅蓝震住了：知道高山冰雪融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么大一个莹润的湖在粗砺的群山间浮现又是另一回事。小心翼翼地走近，脚下的沙滩是黑色的，当地人牵着雪白的大牦牛供游客骑着拍照。湖后面藏着一座巨大的白沙丘，在阳光下反射着绸缎般的光泽，这就是白沙湖名字的由来了。无论怎么取景，画面都由蓝、白、黑组成，既没有土地的颜色，也没有生命的颜色，好像少了些生机，却多了一种高贵的静穆。

　　再往前三十公里就是喀拉库勒湖，这里以能同时欣赏“昆仑三雄”——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和“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以及它们在湖水中的倒影而闻名。果然，湖水不像白沙湖那样蓝得能吞没倒影，而是深黑的，能把周围的雪山映得清清楚楚。通往湖边的栈道上，一位看起来颇和善的柯尔克孜大叔问我要不要骑马拍照。此时的海拔已经超过三千六百米，我决定不再为难我发软的腿，正要付款，他摆摆手说“拍得不好看不要钱”。于是我跟着他上了马，惊喜地发现它有衬着雪山很好看的花灰色皮毛。他把马牵到岸边的浅水区，然后把缰绳交给我。只有一次骑马经验的我不知所措，但他的马实在温顺得惊人，即便主人在五米开外，它也听着口令稳稳地往前走。大叔立刻轮番拿着我的手机和相机咔咔狂拍。一开始我还分心想着要摆什么姿势，几秒之后，我的思绪就跟着高原上灌进衣摆的风一起飞走了。这和在那拉提骑马完全不同——在辽阔的草原上，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凡人，但行走在雪山和镜面一样的湖水构筑的天地间，简直像在漫游仙境。

　　马停了下来，我的仙境之旅戛然而止。大叔把照片给我看，骄傲地告诉我他把雪山最美丽的倒影拍进去了。结束游览，大巴车经过夕阳下的白沙湖，经过卖高原药材的小商店，稳稳地往喀什市区开。一车人伸长脖子看了一整天雪山，回程时纷纷笑称自己看得“审美疲劳”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样奢侈的风景，怕是直到下辈子都要怀念的吧！

　　第二天的行程是游览喀什市区。同样是艳阳高照，在帕米尔高原上套着冲锋衣还发抖，市区里却又干又热像烤馕的火炉。喀什古城给我带来了另一种视觉震撼——不同于昨天清澈的、梦幻般的蓝白配色，这里的一切都是饱和度很低的棕黄色。路灯、门环、阳台扶手、宣礼塔的尖顶、店门口堆叠的土陶罐和悬挂的葫芦……虽然颜色不起眼，但一个个雕刻得精细，于是不仅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宠辱不惊的历史感。况且，当太阳懒洋洋地升起来，金色的光束洒进一道道小巷；当穿着鲜艳艾德莱斯绸的女孩打开房门给街道洒水；当戴着绿色小帽的巴依老爷大声向邻居问好……古城又从古朴厚重变得辉煌而生动了。

　　开城仪式人声嘈杂，我不想往前挤，在老街上慢悠悠地逛。经过一家售卖手工民族乐器的店，我着迷于门口悬挂的乐器上的繁复花纹，想拍下来又担心太过冒犯。此时维吾尔店主走过来，我小声问他能不能拍，他笑眯眯地用洪亮的声音说：“当然可以！都是中国人有什么不可以！”我霎时被一股暖意击中。听大叔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如此骄傲地说出“都是中国人”的时候，我真正理解了“各民族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这句话的分量。来新疆的这些天，我总是惊喜于各民族文化的丰富与独特，也无数次地感慨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让中华文化更加多元和完整。

　　旅途中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我们又坐在开往库尔勒的列车上了。回想起来，在喀什的两日如同一曲冰与火之歌。“冰”的是高原、雪山、湖泊，是澄澈壮丽的自然风光；“火”的是市区的天气、活泼的歌舞、热闹的巴扎，是热情爽利的人文风情。冰火两极，碰撞出一种强烈的异域感，不像科技感满满的摩登都市，也不是岁月静好的田园牧歌。这里的人事物都带着一种落地生根了几千年的沉稳和从容，又带着一种自由生长了几千年的野性和骄傲，如此鲜活，如此多彩，好像把古今的美丽碎片装进了一个万花筒，怎么看都看不够。两天太短，我知道我和喀什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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