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盛夏并肩同行

  陈韵杼(大三学生)

  南方总是太过仓促地进入夏天,有时候就是一阵风吹来,一束阳光铺开,一片密林开始绿得晃眼,就知道夏天已经不请自来。一年十二个月,就属夏天来得最迅疾、赖得最长久,冥顽不灵、呼朋唤友。所以如若南方常有事故或是故事,十之八九是因为夏天的缘故。

  有一年夏天,六月,尽管校园里的百年榕树尽职尽责、齐心协力地向四面八方伸展茂密的枝丫,洒下一大片阴凉,但仍旧阻挡不了青云直上的高温。我闭着双眼将脸贴在尚有几丝凉意的木桌上,充满着对深秋的眷恋。

  学校里那片不辞辛劳的榕树虽然从未荫蔽过我们这如同一块正在融化的枫糖的教室,却保住了“撒哈拉沙漠”里唯一的一片“绿洲”。在校园的东面有一个提供各种饮品的冰库,学子称其为“柠檬”。“柠檬”四平八稳地坐落在榕树林道东侧中央,背靠校园的餐厅,正对一大片被榕树环绕的运动场。在夏季,闲适地呆在阴凉里的“柠檬”中以供解暑消热的各色饮品,常带来丝丝凉风般的慰藉,算是榕树们馈赠给莘莘学子的一份厚礼。

  六月的一天,“柠檬”引进了三大桶印有“квас”字样的饮品,戴帽子的“檬主”脸上挂着微微泛红的神秘。充满着对这三大桶“квас”的好奇,加之三缄其口的“檬主”故弄玄虚,一个上午的时间,三大桶“квас”就已经空了两桶。至于剩下的那一桶见底,是六月之后很久的事了。

  “檬主”透露的唯一信息是这种饮料的音译名为“格瓦斯”,是一种来自远方的饮品,至于有多远,“檬主”没有说。闪耀的水珠悠然又轻盈地滑落,杯子里的格瓦斯折射着来自太阳的金黄又饱满的光芒,一个接一个小巧灵动的气泡身形优美地向外钻出,流畅生动、富有节奏。排在前面的同学拿到后立刻啜饮了一大口,然后,吐了出来。

  “什么味道?”排在后面的同学迫不及待地问。

  “唔……”一个字从排在前面的同学的口中艰难地挤出。

  然而出于天性、年龄抑或夏天引发的好奇,尽管队伍前面风评恶劣,队列仍旧稳步前进。

  格瓦斯进入校园一周后,我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杯。当淡琥珀色的饮料被味觉感知,我竟然有一种异样但并不太坏的感觉。涌动的气泡刺激着味蕾,酸涩与清甜极为罕见地交织,未必安分,但和谐浑然。面包的香气划过齿颊,厚重又轻盈地延伸,指向远方一片饮食习俗相异的地区。那里或许歌谣随河流溢、裙裾随风起舞,他们一定钟情麦芽如同我们青睐稻花。

  我向“檬主”道谢后,端着格瓦斯去了教室。

  时间,以一杯又一杯的格瓦斯为度量,一天一天流逝。我坐在数百年的老榕树下,在意识里把夏天缩成一截隧道,疾驰向前,去赴与我的季节的约会。直到一个傍晚,忽然有人坐在了我旁边。

  一个我从未想过会交谈的人,他喝了一口格瓦斯,悠然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带着笑意拍着我的肩膀:“嘿,终于找到了一个也喜欢这个味道的朋友。”

  时间的流逝,戛然而止。

  很多年后,我对夏天最美好的记忆始终留在那个时刻。无论时间怎样流逝,记忆中那个夏天的傍晚没有因此变得陈旧,而是疯狂生长,直到将生命中所有应有的热烈融入原本内敛的我的灵魂,直到让我发现夏天除了炎热,还有因此而更加清甜可口的饮料,还有那些饱满、赤裸又合情合理的情谊,生命因而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我想,也许不是夏天挥之不去,而是我主观上不再愿意放过这些夏天。因为这就是人只此一次的青春,所有成长的孤独、好奇、懵懂、幻想、苦闷、欢笑、无处安放都在里面,它们构成现在,它们构成自我。

  与青春时代的夏天有关的是一丝丝的嗅觉、触觉与味觉,还有仅因脾性相投或偏好相似便能共同欢笑的朋友。现在,这一年的夏日又坐在了我的身边,傍晚的风从耳边划过,理应一齐举杯。我以格瓦斯代酒,敬我们曾是那些夏天故事的主角,敬我们曾在生命的盛夏并肩同行。

【作者:陈韵杼】 【编辑:黄能】
关键词:夏天 格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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