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穿越生命的脆弱

　　■周光曙

　　在媒体从业20多年，我一共经历、见证了三次灾疫，深切地体会到人在自然面前是那么渺小脆弱。

　　2003年，我在湖南省计生委主办的《生命》杂志任职。4月27日上午，我按计划在太原市进行相关采访活动。两天后，我来到临汾市采访，和我通过电话的临汾市计生委宣教科王主任见我进门，迅速从门口退到窗户边，一脸惊恐地说：“今天形势已发生变化，一切采访活动都要停止，我也不能接待你了……”

　　原来，“非典”已爆发，山西是重灾区之一，山西省有关部门正在考虑关停航班、火车和长途汽车。犹豫间，单位领导也打来了电话，要我马上想尽一切办法回单位。

　　我不相信疫情会一下子那么严重，便决定做完采访后再说。

　　采访完已是晚上八时许，我正准备回房休息， 王主任打来了电话。得知我还在临汾，他说：“我马上安排车子送你到太原，你到太原后再想办法上火车，否则你真会隔离在山西……”

　　当时，感觉自己像“瘟神”一样被送走，心里还有些不爽。到太原后，我查询当晚航班，已没有。我直奔火车站，持记者证在临发车前五分钟上了火车。

　　路上，单位领导又指示说：“ 为了你的家人安全，你不要回家，直接到招待所，按规定，你要在招待所隔离七天。”

　　在隔离的日子里，“非典”全面爆发，包括北京在内的很多城市都施行了交通管制措施。如果当时我坚持不走，留在山西继续采访，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我想，在大疫面前，国家的临阵不乱，个体的配合与自觉预防，是多么重要。

　　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时，我在武汉《知音》杂志社任职。５月23日上午，我和同事高汉武毫不犹豫地到了绵阳市。我们跟随《楚天金报》记者一起，蹭坐军车前往北川。可是，北川县城已封城，我们转道前往受灾也很严重的擂鼓镇。

　　擂鼓镇的左侧是一大片绿色的帐篷，那里面住着已经无家可归的灾民。帐篷前驻扎着大批的救援部队，灾民们吃饭、喝水、洗澡全部靠部队供给。

　　在小镇上，我们首先采访了一个叫姜晓庆的孩子。她告诉我们，地震发生时，全班80多个同学一起往外跑，结果跑得最快的一个男生被落下的石板砸死了，回家后她又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是一片废墟……

　　该镇田坪村村民周兴来一家，原本，他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栋上下十间的小楼房里，转眼间一切都化为乌有。目前他们在一条小溪旁搭了一个帐篷，日子苦不堪言……

　　在灾区的七天里，我们走进病房看望重伤病人，为他们买水买饭，扶他们上厕所，全然忘了自己是一个记者，而是全身心当上了志愿者。临回武汉时，高汉武一拍大腿说：“这怎么得了？我们是来组稿的，工作任务没完成，差旅费没办法报销啊！”可我觉得，面对灾难，我们与其袖手旁观记录痛苦，不如真真实实地去为受难者做点什么。

　　走前，我们将身上所剩的现金，全部捐给了绵阳广场帐篷里的伤残者。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而脆弱的，那些“人定胜天”的口号何其苍白，而人和人的温暖支撑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年前，担心老母亲的身体，我赶快奔回乡下。到了正月初三，疫情开始恶化，我怕长沙也封城，又急急忙忙决定连夜赶回长沙。

　　回长沙就在家里一直呆着，一天天过着日子。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上火线去采访那是添乱，去当志愿者又没人接收，那么就看书和写作吧。

　　我作了个读书计划，可是，根本读不下去。因为，焦虑。

　　我为疫情焦虑。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政府发布的疫情信息。新增确诊、新增疑似、死亡人数、隔离人数……每一串数字都让人心慌意乱。晚上上床后，我必将朋友圈翻看到没有人再发消息，又将头条新闻翻看到没有更新。看到那些新冠肺炎患者不幸逝世，我内心忧伤；看到那些失职渎职的官员，我感到痛恨；看到那些科学家、医务工作者舍身忘我，又会感觉到自己苟安一隅，何其可耻……

　　我为自媒体的喧嚣而焦虑。

　　在自媒体平台上，我们听到了一些真知灼见，看到了一些真相，也看到了自媒体的一哄而上、鱼龙混杂，个别自媒体甚至成了谣言发源地。什么“所长艺术生”“双黄连论”“病毒泄露论”“0号病人论”……

　　好在有官方的权威声音，自媒体的各种“扒”，就没有了滋长的机会。最近，国家网信办更是出台了一个《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3月1日起开始执行，针对流量造（成）假、传播绯闻、夸张标题等行为进行规范。

　　这是好事，对自媒体而言，堵，远不如疏。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湖北疫情还在持续，但是火神山、雷神山的神速建成并收治患者；全国驰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大义凛然、全力以赴；全国上下井然有序，前方后方紧密配合；我虽然呆在家里有些闷，但是生活可以依旧，肉烟酒茶，都可以照常享有。于是我就慢慢静下心来，焦虑渐渐淡去。

　　在静默中，我想每一代人都会经历各样的灾疫。而每一场灾疫，都是大自然对我们发出的警告。经历了这三次灾疫，我相信，国家的同心协力，每个人的爱与坚定，才能让我们在灾疫中立起来，更深刻地懂得和自然、和疾病、和我们自己如何相处，并穿越生命的脆弱，变得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