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石霜寺听雨

  ■李武

  上午十点多,我们站在石霜寺的屋檐下躲雨,暗红色厚重的木门关得严严实实,门上古铜色密密麻麻的浮沤钉,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凑近门缝往里面望,院落空无一人,噼噼啪啪的雨打在青砖黑瓦上,里面的松柏被雨水浇透,苍翠,挺拔。隐约可闻的诵经和敲击木鱼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飘进耳朵。

  脚下不远处就是放生池,初夏的时候里面长满了荷花,池内偶尔有几条锦鲤在游动。再往远张望,对面不高的山上正飘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像薄雾样的轻烟,大门还是紧闭,一时半会没有打开的意思。我打开伞抬脚下了并不算高的阶梯,我站在这座寺庙的正门抬头往里面张望,偶尔有几只雨燕凌空飘飞在上空,剩下的就是错落有致的庙宇的屋顶,飞檐翘角下吊着铃铎,风雨中不时清脆地响起,亭台楼阁此时皆在风雨中,屋顶四周的翘角活泼轻盈,如展翅的大雁。钟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在我没有丝毫准备的前提下,由最开始的轻到重慢慢敲击,似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水中,慢慢浸润开来,鼓声同时夹杂在钟声里,沉闷而厚重,在周遭安静的环境下,如织的雨丝里,鼓声响起,叫人顿时安静,狗吠翻越了几座山隐约传来,有炊烟和鸡鸣袅袅在山间升起,那是人间烟火。

  在俗世中摸爬滚打之后,我不记得多少次走进这里。某种程度上,这里成为了另一种“家”的范畴。因为多年前在这里住过,我听过这里的晨钟暮鼓,看过僧侣脸上云淡风轻,喜怒哀乐似乎远去,他们席地坐在蒲团上,轻轻闭上眼睛,手中的念珠早已包浆厚实,一辈子的轮回都在这一念之间。

  门是被一位僧侣打开的,他用了很大的力将两扇门中的一扇打开,对于我们的造访,他只轻轻盘念着手里的念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么大的雨你们也来了。

  滂沱的雨水集满天井,池里的锦鲤深藏在水底下,偶尔游到水面透个气,乌龟昂着头爬,见人到来,迅速沉到了水底。庙宇内油灯忽闪着,菩萨始终低着眉,苍生都在他眼下,一切事物俱在他眼里流转,我们一直念兹在兹的所有,都在这里汇集,有的得到了回应,更多的还在等岁月做了结。

  素烛微弱的火焰被一阵风吹着跳动,于是他的眼前跳动着几只素烛,他盘坐在蒲团上,手里在轻捻着一串凤眼菩提。我也席地而坐,外面的雨一阵紧似一阵,哗啦啦下得干脆又利索,毫不掩饰。我对他说我现在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他回答,这就对了。我又问,为什么我不能静下来。当你像现在这样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就静下来了,他继续回答。我说你们在风雨大作的夜晚,都在这里做些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做,把灯熄了,坐在窗户下听风声和雨声,他说。听得到山那边的狗吠吗,我追问。当然听得到,只不过狗吠没风雨声这么清晰罢了,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清晰吐出回答。屋外的花正怒放着,不时飘进来阵阵花香,我说这是什么花的香味。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他接着回答。我说这雨在今天至少没有停的意思。要停的时候自然会停的,他回答。钟声在这时又被敲响,他起身向我鞠了一躬,跨过门槛飘然离去。

  我抬起头望天,除了雨还是雨,雨打在青砖上,落在黑瓦上,这里的寂静全被这雨声打破,要是没有这雨声,我想我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可以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然而这并不影响我思考我的来去,我该何去何从?我刚忘记问那个打坐的僧侣一句,但我也在自己的内心马上释然:从哪里来的终归要回到原来的地方,这叫归宿。

  我不断想象这里的夜晚,或许会遇到满天的星光,我还会傻傻地像儿时那样一颗一颗数着。我知道很多事无法预知,很多时候汹涌着的情绪,一时也难以表达,是的,心无挂碍,无有恐惧,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我还能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审视自己的内心,我没有迷失。

  方丈室里,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侣,头顶的戒疤异常明显,正安静而专注地泡茶,茶杯端起又放下,一旁放着一册线装的册页,一起来的朋友提醒我说中午了,我们转身离去,送我们出来的还是给我们开门的那位僧侣,门又被重重关上,我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什么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改变。

【作者:李武】 【编辑:黄能】
关键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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