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母亲的豆煎饼

  ■谢枚琼

  母亲一大早就和父亲忙开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四,母亲要赶在过小年前做好豆煎饼,这是她不知道已坚持了多少年的习惯。

  从来都是打下手的父亲按母亲的吩咐从地下室里搬出来半篓子的红薯,红薯都是乡下姑姑家早就送来的。在父亲开始清洗红薯的同时,母亲则做着其他准备,她先是专门生了一个耦煤炉火,然后把贮藏好的新鲜红辣椒剁碎,还得准备适量的胡椒灰、姜末、蒜叶末,待父亲把红薯洗干净了,俩人再一起把红薯皮削掉,切成小块,装进一口大蒸锅里放到煤火上蒸上个把钟头。红薯熟透了再倒进一个大木盆里面,将红椒末、胡椒灰、姜末、蒜叶末及早已备好的米粉均匀撒上。米粉是由糯米和粳米磨成粉子,糯米粉和红薯约是按1:2配比,实际配比中,红薯的分量略高于糯米,这样能使豆煎饼的口感更柔软。还得加入适量的盐,以木槌杵烂、搅拌,这一过程很费力气。

  七十有五的父亲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呼吸粗重,边搅边说,年岁不饶人哪,明年还是别做了。母亲不吱声。业已古稀之年的她两年前做过腰椎手术,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般行动自如,弯腰于她尤为困难了。

  过年做豆煎饼是老家乡下的传统,而豆煎饼则称得上母亲最为拿手的小吃。我到现在都没搞懂为啥明明没有放进去一粒豆子,偏偏却叫豆煎饼呢?母亲也回答不上,只说历来都是这么沿着叫下来的。

  父亲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滴,大冷的天,他本来穿着厚厚的羽绒袄,这让他觉得越发费劲。父亲直起腰来,准备脱掉外套,母亲忙摁住他,着急地说,千万脱不得,一掀风就着凉了。父亲无奈了,低声地嘟囔了一句,明年再也不做了。母亲并不接这个话题,只是说,你歇会吧,俺来搅一阵。父亲自然不让,他担心着母亲那脆弱的腰。好不容易将料和好了,接下来就是要做成巴掌大小的饼,这是母亲要干的活。做饼当然比搅料要轻松些,不过动作得快,得赶在熟料没冷却变硬之前动手完工最好。这要在以往,做一锅豆煎饼可不在母亲话下,可她而今已年逾古稀,双手的关节这两年来肿痛不止,母亲咬牙坚持着,动作没了之前的利索,却依然保持了一种连贯性。她做的豆煎饼博得大家的一致赞赏,也许正是她坚持“原创”的一个情结了。

  一锅豆煎饼做了三十来个,炉火烧得正旺,赶紧蒸上。半个钟头的样子,锅里热气腾腾,清香的味道徐徐弥散,房子里悄悄地竟然被缕缕清香充盈起来,温暖的感觉霎时即从心底漫漶,这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火候到了,就把火炉盖关上,文火再蒸上十来分钟。母亲时间拿捏得很准,这时候端下锅来任其自然降温,听听锅底沸腾的水不再吵嚷了,看看锅里也不再冒出白色的汽雾来,其时就可以揭开锅盖了。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细细一嗅,竟然是刚刚收割的豆子的那种鲜香味。我恍然悟出来,没有豆子作原料,却有着天然的豆子的馥郁清香,这也许才是豆煎饼之名的真正由来吧。因为红薯是那种黄心的,蒸熟的豆煎饼呈金黄色。刚出笼的豆煎饼即可以食用,温软香糯,爽滑可口,既有咸辣味,还有姜蒜香,但这还不是豆煎饼日常的享用方式,一个煎字即表明了饼子必须是煎着吃的。冷却后的豆煎饼摸上去硬朗朗的,切成薄片后以油煎之,便变成了黄灿灿的。煎时亦需掌握火候,过之则太脆,咀嚼时难免有些磕牙,恰好时便柔中带脆,吃来既软和又有筋道味,齿颊生香,一片接一片,让人食欲大增,欲罢不能。

  而今早已远离了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饥饿对于上一辈的人来说业已成为了旧黄历,更年轻一代的孙子辈更是无从体会,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味佳肴,已经让他们的味觉变得近乎麻木,让他们的眼光变得异常挑剔。连老父亲都颇有微词了,我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执着于土得掉渣的豆煎饼。但细细一寻思,在老人的固执和热衷里,她心心念念的也许是要重拾一份正在逝去的记忆吧,在记忆的回刍中慢慢咀嚼出平常百姓过日子的味道,让人在回味之时感觉到生活更加悠长绵厚的滋味。

【作者:谢枚琼】 【编辑:黄能】
关键词:母亲 豆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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