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刃:你是我一生的内伤

  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总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伤痛。即使,作为平衡,上苍偶尔会赐予他一些喜悦。但,在这些伤痛面前,那些喜悦往往变得毫无意义;这些伤痛,只会令人变得格外清醒,并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四十五年了!三哥,当年你出事时,才半岁的我也许毫无悲伤,但是,这种骨肉分离之痛,却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直在发酵——现在我知道,这种无法挽回的错,注定是我一生的隐痛和持久的内伤,也是这个家所有人的伤悲。

  这种伤是如此敏感,因此,家里很少提及你,我想,也许是每个人都不想重新撕开那个令人揪心的伤疤。

  母亲说,你是一九六四年三月初十出生的,五姊妹里排行老三,“比大哥小两岁,比老四大六岁”。你人也挺聪明的,会读书,外貌有点跟老四相像,“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也能考取大学的。”

  那一年的农历八月,不啻一个“黑色八月”。母亲说,我爷爷是八月初九过世的,十二才出门。可是,隔了不到半个月,你又出事,被电击而亡——此生难忘的这天,是一九七三年农历八月二十三。

  爷爷去世后,九岁的你,边读书边负责照看不到半岁的我,你往往是背着我一起去上学。

  在母亲的讲述里,那一天的情形慢慢还原——

  全身心扑在村里会计工作上的父亲,被母亲从村部喊回来,一起参加队上送粮谷,以多挣点工分。那天早上,家里煮的是南瓜豆子粥。“我挑第一担谷出门时,他正在拿碗装粥呷,等到折回来挑第二担时,发现他又在装粥,就忍不住说了句,你为何不知饥饱,呷完又呷,呷这么多?”

  喝完粥,你背着我,到坳背对面挑水井的李家湾那边坐;又背着我在肆秋家的大门口玩,还跟毓安奶奶讲,你老人家现在享福了,五个崽。母亲一直认为,不到十岁的你,当天说的这些话、这些行为,令人感觉有点“反常”,似乎是某种不祥的先兆。

  你又背着我到门口塘西北侧、村里那棵最高的枫树下玩,还用家里的吹火筒做成简易的秋千,把绳索搭在树干上,荡秋千。枫树的北面,就是队上两层楼的保管室(如今还在),专门用来存放稻谷和农具什么的。那天早上,队长老文带领村民们种泽泻,他从坳背禾坪上的电线杆上扯下剩余的电线,然后剪断一些,用来拉伸、规范栽种泽泻的行路。尤其不可理喻的是,老文把剪断后、依然带电的电线,随手架在保管室二楼栏杆上,而不是架在孩子们拿不到的高处。

  荡完秋千,你背着我来到保管室这边玩。你看到了电线,你又看到了旁边有个废弃的水池,里面好多青蛙。鬼使神差般,你把我从背上解开,又把背篼垫在地上,让我坐在背篼上,然后竟然拿着电线去电青蛙玩!

  电线一接触水面,巨大的电压,瞬间把你电击跌倒水池里……这一年,父亲正值壮年,他三十六岁。可是,一个月之内痛失两位亲人的双重打击,让父亲的“天塌了”!

  我可怜的广生哥,时间过得好快,如果你健在,如今也该是儿孙满堂、安享天伦了。没有你,这个村似乎并没有少什么;没有你,村民们的日子,依然不紧不慢地往下过,该劳作时劳作,该收获时收获……唯独我们,总有一些日子,忍不住要想起你。

  没有你,这个家总是有缺失。本来是老五的我,现在却成了四姊妹中的“老四”。可是,“老五”这个称呼,我愿意保留一生!

  我一直认为,是你,冥冥中给我力量。高中那些年,我差点成了一个自暴自弃的人。可是,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要有点目标,要从众人中奋力拼出来。于是,高二下半年,我开始发力,我在想:既然我还幸运地活着,还有机会读书,就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最终,我在复读一年后,迈进大学之门。

  如果没有出事,今年你五十四岁了。我却连你的容颜、你的声音,都没有一丁点儿印象。家里如今也没有你的影像,来让我挂念与追思。这种遗憾,要折磨我一生。

  ——三哥,我只希望你在那边,少有遗憾,心无挂碍,自在超然!

【作者:沐刃】 【编辑:易隽】
关键词:“祭”忆难忘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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