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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口琴(万家灯火)

      邹静婵

      那是父亲的口琴,宝绿色外衣,似是一块巨大的翡翠,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父亲总是宝贝似的,把它捧在手心里,从不让其他人把玩口琴。每每等父亲一天的忙碌谢幕后,吃过晚饭,父亲才不紧不慢从抽屉中拿出口琴盒,再从口琴盒里捧出口琴,用一块灰蓝色手帕,小心翼翼反复擦拭。然后将口琴放到嘴边,温柔地吹响,婉转的声音缓缓从父亲嘴边传出来,我搬来小板凳,坐到父亲身旁,静静地聆听口琴的乐音。短暂的口琴时光后,父亲又小心翼翼地将口琴收回盒子里,以免别人触碰。

      有一天放学早,父亲还未归家,坐在餐桌上写作业的我心里痒痒,也想吹响口琴,我爬上书桌,火急火燎地从抽屉里掏出了父亲的口琴。模仿着父亲的模样,站在门沿上,看着外面稻田在风中翻涌成一片墨绿色海洋,我慢悠悠开始吹奏起来,传出的不是如父亲那般悦耳动听的口琴声,而是一阵刺耳的狂躁声。

      我心中失落,正当想把口琴放回原位时,口琴突然从我手中滑落跌在了地上,撞击声直撞得我脑袋有些发懵,口琴外面那块如翡翠般的宝石磕掉了一块边角。我做贼心虚,连忙包好放回了原处,一颗心也变得无比忐忑。等父亲回家后都不敢和他搭话,分外安静地端坐在餐桌上写作业。

      父亲见我如此模样,仿佛和口琴有心灵感应般,直奔卧室而去,没一会儿父亲焦急地捧着口琴走到了客厅里,望了望口琴,又望了望我,重重地叹息,转身离开了。这一顿晚餐,我坐在餐桌的角落里,连菜都不敢夹,一直干吃着白米饭。

      饭后又到了父亲的口琴时光,窗外的稻田在黑暗中似是酣睡着无数的蝙蝠,在风中跃跃欲飞,清脆的蛙叫声和虫鸣声交织着。我躲在门口,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世界静悄悄的,父亲依旧站在门沿上,手中的口琴搭在嘴边,好一会儿,手中的口琴仍旧寂静无声,空气里飘荡着低吟的虫鸣。

      父亲震惊过后仍旧保持着吹口琴的姿势,一直持续到睡觉的时间来临,父亲越过躲在门后偷看的我,直接回了卧室,用力关上门,门与门槛碰撞发出的撞击声,在空气中回荡,直至狠狠地拍到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第二天晚饭后,父亲一边擦拭着口琴,沉默地抚摸它的伤口,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对我宽慰道:“不怪你,这口琴本来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我正想换个新的呢。”父亲朝我笑笑,独自坐在月光下,月光如水般清澈的光芒笼罩着父亲和口琴。

      门外的稻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父亲偶尔饭后还是宝贝似地捧出他的口琴,似往常无数次那般仔细擦拭过口琴身上的灰尘,再将口琴放到嘴边,无声地吹奏着。父亲站在屋檐下,深蓝色的天幕柔软地包裹四下的山岚,稻田中的蛙鸣仿佛不知疲倦年年岁岁未从断过,我看着父亲的背影,看着他微微拍打着节奏的脚,口琴没有一丝动人的旋律传出来,可父亲依旧旁若无人地演奏着。

      可从那晚以后,父亲再也不吹口琴了。前些天家里进行一次彻底大扫除,母亲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了那个装口琴的盒子,外壳被时光冲刷得粗糙凹凸不堪,而腹中的口琴,除了生了些锈外,其余竟和当年模样无二,但日光下的父亲早已不复当年模样,父亲捧起口琴,顾不上其他开始擦拭起来……父亲抚摸着口琴,像是和多年未见失去联系的老友,见面这一刻想要把这些年发生的家长里短倾吐,可等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又不知从哪里开口,沉默片刻后才敢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父亲询问着口琴,更像是在询问着自己。

      父亲将擦洗过后的口琴搁在嘴边,开始摇摆着身体,但口琴只能回以无声,父亲毫不介意,欣喜到面色微微发红。

      一曲无声演奏结束后,父亲又再次将口琴放回了原位。口琴在时光的角落里,无声地吹响了一遍又一遍,吹动着窗外的榕树又换了一遍新叶,吹动着我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吹动着父亲的青丝换成了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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