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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花镜

      龙文辉

      大约因了祖上的遗传,才40来岁年纪,我就开始眼花,看书看报感觉有点吃力,赶忙配了一副老花镜。接下来,像芝麻开花,度数节节攀升,现如今已突破二百大关,照此下去,估计还会继续往上加码。

      那天在眼镜店又配了副眼镜,店里美女问我戴多少度合适,我说二百加五十吧。对方笑了:二百五吗?我装作不高兴开玩笑说,你才二百五呢,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可验光后,我还是老老实实按规矩买了那副二百五的老花镜。

      父亲说我爷爷也是老早就跟老花镜“好上了”。爷爷是个裁缝——手工裁缝,他戴镜子有个特点,一般不需要摘下来,那镜子长时间架在鼻梁偏下的位置,低头忙活时透过镜片看东西,看人呢,只需将眼皮抬起来,从镜框子上方看便是。偶尔摘下来,急用时又会到处找,找不着就骂人,骂老婆——我的祖母。祖母有时也会来脾气,说你戴着不取下来几多好,省得经常到处找。爷爷说,你懂什么,架副眼镜招呼顾客多不礼貌。后来父亲也继承了这个“传统”,好像才40多点年纪就与老花镜结下了不解之缘。退休时镜片不知上了多少度,反正我曾试戴过几次,每次都感到脚底下高一脚低一脚走不稳,估摸着不会只是“二百五”吧。父亲不做裁缝,当了几十年的干部,上了点年纪,他经常把眼镜揣在上衣口袋,拿它看文件,读报纸,很少有找不着眼镜的时候。

      我眼花也是有段过程的,这过程既不短暂,也不漫长,一开始,感觉看上几页书眼睛就有点模糊,我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噘起嘴巴,可还是看不清白,有时行与行之间还会“打架”。尤其瞧药瓶子和说明书,密密麻麻挤做一堆,没办法,只能找来这玩意儿架在鼻梁上,伸长手臂,隔开老远,好夸张、好悲催的样子。担心找不着眼镜,我一下买回来四五副,床头柜、书案、茶几、办公桌、电脑桌上到处都是眼镜,俨然开了家眼镜店,方便得很。

      爷爷没日没夜地专注于一针一线,那行当特费眼神,眼镜硬是时刻少不得。为此,他想了个绝妙的法子,在眼镜腿上绑一根松紧带,不用时就挂在胸前,俨然旧时坐柜台的账房先生。在当地,爷爷的手艺不错,为人实诚,街坊邻里间口碑好,平日里生意还行,只不过那时裁缝的工价并不高,做一身衣服也就3升米的样子。爷爷那时一天能做出一身衣来,算是手脚相当麻利的师傅了,可日子过得并不宽松。爷爷长年四季起早贪黑忙个不停,昏暗的油灯下,照着个人影,手里一把尺子,比比划划,度量着一家子的生计;一把剪子裁裁剪剪,裁落一地的光阴,老花镜里透着岁月的风霜。爷爷就靠着一把剪子和一根缝衣针养家糊口,做了一辈子,自己却没穿过几件像样的衣裳。

      那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穷得吃不饱饭,看不起病,妻儿老小一大家子,无计可施,而爷爷这时又突然病倒了。常言道:有钱钱挡,没钱命挡。没撑过几天,爷爷就告别了人世。同样是因了贫穷,竟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父亲只得在棺材铺以折合五担谷子的价钱赊下一口棺材,才勉强将爷爷下了葬。父亲曾说起爷爷过世时的情形,说老人只活到了60岁,临终前人还算清醒,他对我祖母说:儿女差不多都大了,今后你的日子会过得好一些,看样子,我怕是过不去这道坎,不能陪你了。话是这么说,可家里“顶梁柱”突然倒了,生活又能好到哪儿去。

      爷爷生前好像没留下什么像样的东西,而那副黄铜框子的老花镜,不记得什么时候竟转到了我手上。那框子锃亮锃亮,像打了一层蜡,用手摸摸,感觉特别舒坦润朗。我把它当“古董宝贝”收着,有事没事拿出来瞧瞧,就仿佛看见爷爷在油灯下缝制衣裳时的样子:低着头,弓着背,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手里不停地缝啊缝,没享过一天清闲。

      我的祖父,作古正经一大男人,却做了一辈子细碎的手工活,尘世烟雨里走过短暂匆忙的一生,真不容易。有时,我戴着老花镜,一边把玩那副铜框镜子,脑海里忽然冒出奇特的想法来,爷爷戴着它看世间的风情物事会是什么样子,和我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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