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镝
车子快速滑行在乡村公路上,平稳,安然。道路黝黑,铺着油砂,宛若缎子般朝小山冲深处延伸。
雨后的空气从车窗口扑面而来,凉爽,清新。窗外,青山巍峨,禾苗葱笼,菜园翠绿,漫山遍野的绿,铺展出夏日的勃勃生机,让人心旷神怡。
一池荷花闯入眼帘。阔大的荷叶亭亭如盖,连缀绵延,有如一汪碧湖。尖尖挺立的荷花苞、朵朵盛开的荷花、高高擎起的莲蓬,无不绰约多姿,娉婷掩映于绿叶当中。粉红与碧绿在此相得益彰,完美构图,妖娆如仙子。
今夏还没赏荷。不知何故,夏天一到,总想靠近一池荷。即使不摘不采,不闻不嗅更不摸,光看看花与叶,光与影,池上碧波,颗颗露珠,都能获得领悟与慰藉。没想,在这里邂逅了荷。
等我反应过来,车子已驶出老远。此处看不见那池荷,它们被一爿房屋遮住。眼前是一座休闲广场。秋千、篮球架、弹跳型单人平步机、大转轮、臂力训练器、单双杠、腹肌板、地埋双人漫步机等健身器材一应俱全,分别漆着红、绿、黄、蓝等不同颜色,色彩丰富,在雨后显得格外艳丽。广场一侧,静静地立着一方带背景墙的大舞台,瞬时让人联想到开会、活动等人头攒动的场面。广场周边的花花草草葳蕤生长,轻松地调和了器材的坚硬与单调,使整个广场被赋予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活力。
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比较随意,似乎从旁边不远处的房子里走来,刚坐上秋千。见有人来到身前,她睁开微眯的双眼,扬了扬嘴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继续随着身体的惯性,将秋千荡啊荡,满脸的惬意,像一条悠哉游哉的鱼。
鱼?是的,我听见了哗啦的水声。
循声而去,眼前是一条湍急的小河。大雨过后,上游的水还没过尽,正急匆匆地赶往下游。河堤坚固,大概前不久用石头水泥夯筑过。河墈边沿洁净,没有一根杂草。河底平整宽阔,没有累积的淤泥。河水不深,片状的水流翻滚涌动,一层层,旋转开去,形成一定的气势。透过水流,可以看见河底鹅卵石的形状、大小、高低和颜色,只是纹理略微模糊,那是雨后河水浑浊所致。
河边的休闲步道坚实平整,由不规则砖块对接拼成,透着纹理,别有一番意趣。步道左边,沿着步道“长”着一些高低错落的棕树墩子,树皮粗糙,饶有童趣。墩子过去是菜园,因久日多雨,辣椒有点不太精神,但玉米植株却粗壮挺立,肥硕的叶片绿得发黑,一根根玉米鼓在苞衣里,准备给人惊喜。苦瓜、丝瓜藤蔓蓊郁,丝瓜肥嫩,苦瓜套着白袋子。微风轻拂,它们连屁股也懒得抬一下,身子纹丝不动。搭起的南瓜架上,青绿的南瓜趴在南瓜叶底下,虎头虎脑,像是和谁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步道右边临水,是高高的藤状护拦,似乎有意强调防护功能,却又带着美学意味,与步道左边的“树墩”互相呼应,色泽统一,给人秩序感,又有活泼的趣味在里头。
走道尽头,道路向右转弯,从小河上方经过。转弯处,一棵大树枝干遒劲,古意苍苍,枝枝叶叶垂落下来,像把大伞遮住桥头。此情此景,有点像电影里意味深长的村口,一棵老树在静静守望,守望着村庄的安宁,守望着村民日子的风生水起,守望着远方的游子不久归来。
古树上,一只红灯笼挑在枝头,火红,热烈,与枝叶蓊郁的绿色互相映衬,又融为一体,安静,温暖。火红的灯笼,繁盛的枝叶,古树,桥头,流水,田野,村庄,放眼开去,时光忽然静止,美好在此停留,一缕乡愁,在心头袅袅升起。
不远处,是那池荷。一个年轻的母亲探出身子在采摘莲蓬。她的孩子,一个约摸两三岁的男孩,不时叫着妈妈,脸上充满期待的表情。旁边稻田里,一个男人在齐膝深的禾苗间行走,手里不时扬出一把肥复合肥。附近的山坡上,一位老人坐在屋前,用芦苇扎着扫帚。他低着头,将一根根芦苇拧紧,压实,捆入,神情那么专注,仿佛位于时光深处,凝为一幅静美的油画,祥和,生动。
直到有人经过,我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什么网红打卡点,只是我路过的一个平凡的小山冲。过来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这条小河叫什么名字,说它没有名字,但这个地方叫形虎冲。他指着对面的山头,说因为它形状像老虎。他主动介绍说,乡村美化后,这里再也没有抛荒的田地了。像眼前的那池荷花,原来是不好种稻的烂泥田,如今也利用起来了,不仅看着美,心里也美。那个广场,是各家各户捐款建的呢,竣工后还办了一场庆祝宴,嫁出的女儿听说后纷纷赶回来参加宴席,掏钱捐款,说娘家变得这么好,她们也跟着沾光,回娘家的次数也更多了。
花开莲现,花落莲成。看来,乡风文明,生态宜居,已成为这个小山冲的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