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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洲文苑(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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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

      晓寒

      去河边散步。

      月亮爬上来了,上弦月,果真像一条银色的小船,不过这船有些老了,一次次划向故乡,不知谁坐过,谁又曾错过。

      钓鱼人来得早,已经把鱼饵甩进了水里,有几个正靠在河畔的栏杆上抽烟,蓝色的烟丝浮在路灯的光晕里,编织出种种奇形怪状的图案,这些图案只保留了一瞬间,然后匆匆潜入夜色,再也没有回来。钓鱼人有很好的脾气,他们心平气和地等待,等待那条陌生的鱼,甚至是等待一场空。我没有他们的好脾性,无法保持等待的平静,也无法体味漫长等待之后渔获的欢乐。因此,他们有无所获,等了多久,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踩着月光、星光、灯光,还有摇曳的柳影往前走,这一切无声无息,这世间,很多东西,都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你没看到,并不表示这一切没有发生。

      到一开阔处,一个女人在唱歌,女人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件黑色T恤,长相并不值得称道,短发,圆脸上的线条开始僵硬,放在人流里,也翻不起一朵水花。她唱邓丽君的歌,歌喉倒有那么点邓丽君的意思,她双手握着麦克风,对着荧屏一首接一首唱,空灵的嗓音里溢出月光、兰舟、白雾、晚风、萤火,那些事物,像一双无形的手,把我拉回过去,那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年月。那时,我守着映山红开,捡拾一片片凋零的枫叶,在寒风飕飕的夜里,伴着犬吠声,踩着凛冽的月色,经过一个个铺满白霜的草垛。我在缓慢的时光里辗转,对着满天星辰叹息过,遥想过很远的地方,恨过山重水阻,牵挂过我爱着的姑娘。时间是一根吸管,把一个个日子抽空,此刻,再听这些歌曲,仿佛流失的那些东西又回到了现实中,我还是那个背着锄头种庄稼的年轻人,满身疲惫,又满脑子的痴心妄想。

      这歌声充满了危险,像一个陷阱,原想坐下来,听一会再离开,结果还是决定放弃。随着脚步越来越从容,我已经学会了和长满棱角的往事和睦相处,已不愿翻开它们,拂去笑容上的灰尘,看迷蒙的背影消失在风雨中的岔路口,更不愿再去想在夜复一夜的更迭里,谁还记得我?谁已把我忘记?

      继续往前走,在栾树下看到一卖果汁的女孩,果汁是现榨的,把橙子的皮剥了,放进榨果汁的机子,手握压杆轻轻压下,金黄的果汁无声地流进玻璃杯里。灯光有些暗,暗色的果汁过滤了生活的杂质,有黑夜的味道,看起来有些恍惚。平日里,我从不买这些东西,这一次,没等女孩招呼,我破例买了一杯。我端着果汁坐在一棵粗壮的枫杨树下,枫杨树的叶子密不透风,遮蔽了头顶所有的光,让我暂时藏身于夜色。

      我喝了口果汁,滔滔不绝的甜贯穿我的身体,这种甜让我感到迷惑,我喜欢苦,咖啡的苦,有一种苍茫的力量,浸染我的感觉,像秋风越过平原,这也算是我保持清醒的一种独立的方式。虫子在叫,夏天的虫子是幸福的,叫得欢实,它们大约知道,日子漫长,可以用来挥霍。当进入秋天,立马峰回路转,从枯枝败叶中闻到了霜雪的味道,时间的威胁步步紧逼,歌声日趋悲切,成为一个季节的绝唱。

      夜未央,月亮和星星高悬在枝叶遮蔽的天上,身边偶尔有人走过,听到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远处零落的灯火,还在和夜色纠缠,那点点微光,像原始森林中的爝火。这样的情景,在人间轮回了多少回?我又熟悉了多少回?

      词人叹息,“物色旧时同,情味中年别”。岂止是中年?时间的风,已把我吹进了尴尬的年纪。在这尴尬的年纪里,情味的差别已无暇理会,阳光里的雨水,黑暗中的光明,都成为身边的闲事,唯一在意的,是此刻,藏身于一棵树下,在烟草的味道里,看夜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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