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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一张报

      高求忠

      父亲退休一段时间后,忽然爱写点东西。他总是用挂面包装纸或挂历的背面等边角余料当草稿纸,坐在窗前,他慢慢展开这些褶皱的零碎纸张,一遍遍修改,觉得满意了,再认真地誊写在稿纸上。我告诉他写错了可以用修正纸,他把小格子的修正纸裁成细条,一叠修正纸几毛钱,他似乎怎么都用不完,勤俭节约已经刻入了他的DNA。陪伴他多年的裁衣桌,变成了书桌。

      我们以为他是突发奇想,父亲也不多说什么,每日种菜做家务,闲暇时间就细细读报,《长沙晚报》的鹊桥栏目更是长久地吸引父亲的目光,不时拿出笔圈画一二,其时我最小的姐姐还没有对象,父亲为此牵肠挂肚。父亲读报写字时专注的神情,好像在面对大部头经典名著,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常常偷笑不已,但我知道,父亲一直爱学习。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父亲沉默而又瘦削的背影,伴随母亲的叨唠,这一幕一直刻在我的心上。过去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工厂的生产和技术革新,为什么老了老了,却对文学感兴趣了呢?父亲心灵手巧,自学了拉二胡、中医、泥瓦匠、木匠等,从小到大,在我眼里,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但是,晚年的父亲学写作却十分吃力,他也没有什么文学书,日子一直困窘清苦,肩上的担子沉沉如拖拽夕阳的暮色,日日与生活角力,他哪有余钱剩米来买书?大约《长沙晚报》副刊上的文章就是他的参照物,一篇篇稿子投出去,就像劳作后洒下的一滴滴汗水,悄无声息地没入广袤的大地,很快没有一丝痕迹。我有时拿来大声读,并点评一二,父亲也不恼,只看着我宠溺地笑,一如多年以前,他拿着报纸回家,向我张开双臂的模样。

      小时候,家里条件很艰苦,姐妹多,但父亲一心想培养我们,硬是从牙缝里挤钱订报刊。我是读着《长沙晚报》长大的,第一次投稿,就幸运地发表在《长沙晚报》。父亲拿着那张报纸,颠来倒去地看着,短短的一首诗《心船》,他读了很久很久,笑容像跃出云层的太阳,光芒四射,笑声让老墙上的灰都在光中起舞……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开怀大笑,总有些微微的叹息,话语也不多。我知道,父亲这一生很不顺心,吃的亏很多,卑微如荒地的野草。我曾仔细读完了父亲的多本日记、抄录的医学笔记、生产经验总结以及仅存的几本中医书,在一个旧铁箱的角落里,我忽然发现了父亲写的诗歌,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父亲站在他的青春里微笑着。

      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有一个沉默不语的文学梦,深埋在岁月的罅隙里,藏在柴米油盐的忙碌里,压在养家的重担下。从前父女们正在屋外弹琴唱歌时,母亲会经常冲出来吼一句:“哪根肠子快活?”不怪母亲,坚硬的生活已经让她喘不过气,这句话让欢声笑语瞬间按下暂停键。父亲轻轻收起二胡,一言不发地走入房间,拿起《长沙晚报》,仿佛捧起暗淡生活的一缕光。

      看着这些发黄的手稿,我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何在女儿们都读大学后开始创作,原来他并不是大家认为的心血来潮,而是为了他年轻时的追求,庸常生活总需要一些温柔明亮的梦想,正如我后来慢慢开始坚持写作,《长沙晚报》就是我文学梦开始的地方。

      不知不觉,给晚报投稿已经多年,从手写到电子邮箱,也在其他报刊发了一些作品,《长沙晚报》也有了电子版,但我更偏爱纸质版,它仿佛是我与父亲之间的联络暗号,因为《长沙晚报》,还结识了一些文友,没有利益的牵扯,只有共同的爱好,友谊像蒸馏水那么纯。

      母亲一向对子女要求甚严,极少表扬我,我读书时,期期名列前茅,她都是轻描淡写一句评语“狗带帽子——碰中的!”一次我和她一起出门,路遇我以前的数学老师,对方拿着《长沙晚报》说得眉飞色舞,说经常在报纸上读到我的文章,还看到了专栏上的大幅照片,母亲感慨“只有这个妹子,接了她爸爸的脚(继承了父亲的特长),爱写写画画”。

      话糙理不糙,母亲是对的,《长沙晚报》就像一座桥,一头连着父亲,一头连着我,两代人在同一张报纸上展露心声,兑现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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