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过年了,我想抱抱你

  ■高求忠

  过年了,我给远在海外的母亲打电话,聊起了以前一起度过的除夕。

  我们的通话每次少则几十分钟,多则一个多小时。陪着母亲怀旧是重头戏,她乐此不疲,遥远的往事在她的叙述里渐渐显影清晰,在时光之河上,我看到了母亲从少女到老妪的所有影像,也看到了那个一路走来的自己。

  以前,我跟母亲之间没什么话说,在她面前我一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据说过去她被乡邻称为铁匠,因为她管教孩子很严厉,脾气也火爆。谁犯了错,母亲会请我们姐妹每人吃一顿笋子炒肉(挨打),从老大到老幺,人人有份。母亲总是高声大嗓的,难得见到她笑,而父亲,从未打过我们,就算生气了,也只是做个手势吓唬一下。我们一直都很黏父亲,看见母亲,像老鼠见到猫。母亲说,你们父女是烧窑的卖瓦的,都是一起的。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脾气还是那样一点就着,长大之后,我对她依旧是敬多于爱。时光流逝,母亲变得温和多了,但她的权威仍不容挑战,我们必须顺着她的意思。在外面,母亲见人就笑,一脸谦恭,在家里,没人敢反驳她。

  岁月教给我许多,我慢慢理解了她。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她从小没得到太多的爱和肯定,如何给我们更多细腻和温柔?她也是爱我们的,只不过表达方式不一样。

  有一次,母亲悄悄停服了高血压的药,后来发现自己不舒服,在电话里,她突然哭了,说,“我怎么都量不到血压了。”我虽然着急,却觉得不可能,赶紧分析给她听:“您老人家身体一直很好,现在说话声音都这么洪亮,不可能量不到血压,一定是仪器出了问题或是您自己操作不对。您再试一试,不要慌。”听我这么一说,她才慢慢安稳下来,照着我的话一步步地做,后来证实是虚惊一场。从那以后,倔强的她按医嘱服药了。

  放下电话,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好强的母亲第一次对我言听计从。以后跟母亲聊天越来越多,我发现,她那颗被沉重的生活磨砺得强硬的心,已经卸下了坚固的伪装,露出母性原来的柔软和温情。

  姐姐在国外又生了小孩,接母亲过去照顾。送别时,想到她一去就是好几年,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抱抱她。她的身躯有些佝偻,头发已经花白稀疏,母亲很配合,瘦瘦的肩背如一朵云轻轻滑入怀中。毕竟有些尴尬,我很快放手,转身,眼眶却湿润了。

  去年母亲身体不太好,人一上了年纪,不免七想八想,听到熟悉的亲友去世的消息,她总要嗟叹半天。每次通话,我一会儿是说书人,搜肠刮肚地演绎一些亲友的八卦故事,讲讲家乡的变化,当母亲事无巨细说她身体的不适时,我瞬间化身心理医生,“没事,没事,放一百二十个心”,然后列举一大堆正面典型,顺路再当一把吹鼓手,不露痕迹地夸夸她,逗她高兴一下。

  其实,面对身体的报警,谁不害怕?我默默地为她祈祷,在她面前,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过年了,我像母亲一样,梦见了过去的老房子,梦见我们在一起守岁。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我很想张开双臂,像当年母亲安慰遇到挫折的我那样,对她说,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妈妈,过年了,我想抱抱你。

【作者:高求忠】 【编辑:黄能】
关键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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