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明德:童话的辉煌

  风在捉迷藏

  我家老屋不到百平方米,却有单门十扇、双叶门四扇。也不知这么多门,关什么?

  儿时,我总是从门缝里企望一个洞开的世界。

  祖父说,家里什么都有。

  当时,我不敢也不会说,家里有阳光吗?

  本来,有这么多的门,祖父又加上了栅栏门。

  ——为了我少年时代的张望,为了早春三月的阳光。

  门,洞开了。栅栏门,却再也开不了。

  我费尽心机钻过许多次栅栏,总是徒劳。

  家里有了被切割成条状的阳光,可家里有童心吗?

  到如今,家里没那么多门了,因为门料做了家具。为了防盗,或者别的原委。我倒想起门来。

  敲开门的夏天,风在我家里捉迷藏,那是多么自由自在……


  划不完的圆

  忽然,走进童话——

  绿色的太阳,红色的小草,开满窗的房子,还有笑声、歌声和情话……

  祖母眯着眼睛回忆不穿鞋的春天,我的思绪却于笨屐的桎梏下沉沉地睡了。

  起风时,祖母说,别着了凉。

  如厚被的语言焐热睡意,春天真的来了!

  或许就住进了童话——

  这世界没有门槛,高高低低、平平仄仄的阔野,只是蹦蹦跳跳的欢乐。

  这世界没有家,脚印是巢穴,每时毎刻可寻到一方舒适和安详……

  忽地,脚印疲惫于茫然,我走出了童话。

  童话,一个划不完的圆。


  童话的辉煌

  此刻,我感受到童话的辉煌。

  在四面八方都是窗的房间里,像一座水晶宫,陶醉于本身的透明度,像浴女在倒影里,欣赏自己的光彩。

  走很远的路,爬很高的山,历经数千年的艰难,也只辉煌于这一瞬呀!

  瞬间,凝聚了所有痛苦和辛酸。

  在历史的木屋和现实的高楼,窗,只是一种需求,为了冷热,为了出入,为了光明和黑暗。

  自由,是一种装饰得很漂亮的图案,把寒冷关在窗外时,也把温暖关在窗外,把黑暗关在窗外时,也把光明关在窗外。

  生活中进进出出各占一半,出去的想象进去真奇妙,里面的想象外面真精彩。

  此刻,通体透明的房子没有墙,也并不是水晶宫和倒影的想象,是房子本身也不存在,我才感受到童话的辉煌。


  走进你的眼睛

  我走进那间房子,没有光亮,看不见你的眼睛。

  我寻找窗口,原来这房子没有眼睛。

  你说,户外有太阳。

  户外的太阳很野,像外婆家的狗伢子,在屁股蛋上涂了口红,我知道那是酸梅汁。

  你说,把门带上。

  门在哪?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推门,我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这房子?

  你说,早点回家。

  我竟走出了那房子,那房子竟是我的家。

  户外,没有太阳,当然没有狗伢子,只有一扇亮晃晃的双叶窗。

  原来,我走进了你的眼睛。


  巷子很幽深

  老实宫巷子,很幽深。

  呈弧线的巷墙,布满了青苔,稍不小心,历史就打滑。

  爬山虎,珠帘一样半掩着巷道,只有光溜溜的青石板,眯缝着一线天空。

  阳光,比顿号还短暂,很吝啬地停留,只眨了一下眼睛,时间,便阴了。

  老实宮,庙门敞开着,零星香客的功德,守不住孤零零的香火。

  油灯如磷火,闪闪烁烁。

  年轻的尼姑来了又走了,只有老尼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清扫着冷寂的庭院,清扫完早晨的光,再清扫傍晚的风。


  只在一对脚印里

  大水坪好大,不知道。

  听说,从将军庙到老实宫,骑高大的白马还只走了一半。

  躲过长辈的眼睛,跨过三寸高的门槛,溜过五米见方的地坪——

  站在月塘墈马路上,向西,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头,向东,望穿双眼也等不到白马。

  大水坪,成为阔大而又遥远的世界。

  其实,大水坪,就只有一对脚印大;

  当然,世界,也只在一对脚印里。

  脚印,丈量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世界。


  将军庙好威武

  将军庙,好威武的地方。

  什么将军骑什么马,怎样耀武怎样扬威?我只有仰头眺望。

  眺望,只是一种姿势,这种拔高望远的姿势,成为中国人几千年的定式。

  我们在四四方方的围棋盘里生活了一定的时间了,时间是生命,但也只是数字,仅供参考。

  一个被栅栏门牢狱久了的孩子,不知道自由的味道,是酸,是甜,是苦,是辣?

  当然,知道将军庙离我家大概一百米远,站在瓦檐下,看见将军庙的人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我很小,成人后才知道我比小草还小。

  将军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的地名,丁字形的路口对丁字形的路口,像一个工人的“工”字,到底有好威武?

  ——我的家庭世代出工人!

【作者:冯明德】 【编辑:黄能】
关键词:散文诗 老屋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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