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滔
阳光爬上窗棂的那一刻,赶紧带上早就做好的攻略,出发去一座山上露营。
一路山高弯多,有惊无险顺利到达。不少外地车也在,人们三三两两,有的搭帐篷有的搬酒水,有的在烧烤区烧炭准备烤肉。一只小黑猫蹲在前面花坛旁,背对着我们。试着喊一声“咪咪”,它用两只手电筒一样发光的大眼睛迅速锁定目标,迈着匪气的步子走过来,一点也不怕生,还亲昵地在我车边蹭来蹭去。
腾挪倒转准备进车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大哥看热闹,还热心地指指点点我停车:“你这样不行啊!快停下,打死,右转。”“等等,先打半圈,再后退。”本着“多听经验丰富的人准没错”的想法,放弃原来路线听他们指挥,结果距离我看的车位原来越远。
我看一眼后视镜,准备再调整,大哥们也看出来不对劲了,问:“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是出去吗?”我一脸懵:“不是啊,我要停那里。”大哥们沉默两秒,其中一个让我下来说帮我开。人上去三下五除二将车停好,干脆利落,和大哥粗犷外貌颇为相符。
等停车扎营完毕,云海也跟着赶过来了。这里正是高山之巅,远远地可以望见云海翻腾,如同一片无边的海洋,覆盖着山川大地,仿佛与天相连,与地相接。人和高大巍峨的另一座山遥遥对望,周边奇峰环列,云海似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不觉凭空生出几分“不畏浮云”的豪情。
阳光如金,倾洒在群山之间,将云海点缀得五彩斑斓,如梦如幻。此时的云刚热身完毕,似是披着轻纱,广袖长裙,在山巅轻盈地旋转,身姿曼妙,舞裙随风飘扬。
舞着舞着,云褪去华裳,卸了妆,羞答答地倚在山头,似乎刚刚的运动大为耗费精力,不得不歇息一会儿,似是睡眠中人呼吸的节奏,慢悠悠地分分合合。有一部分云越过对面的山尖,好像被山间的一座水库拦截了,顿时浮在半空,下面的景色若隐若现。一如水库里蓄满的绿水,白云表面平静不起波澜,内里早已汹涌澎湃。
阳光强势穿透云层,射出万道金光,云海像饱蘸色彩的画笔,绘制出五彩斑斓的画卷,风格时而柔和,时而耀眼。这种变幻无常的美,最是动人心魄。苏轼那句“登高望云海,醉觉三山倾”,这一刻被具象化。
云海之上,是静美壮阔。云海之下,是人间烟火。
通往下面平台的路上,长满一丛丛白瓣黄心的小雏菊,石墙上密密攀爬着紫红色的蔷薇,一眼山泉水从高处跌落,沿着竹管九曲十八弯,时而喧哗、时而浅唱、时而低吟,逶迤而来。竹管将清凉甘甜的山泉水倾注在一口大缸里,偶尔从竹管细缝里剑一般斜射出一串细碎的水珠,滴落在周边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再下面是茂密的竹海,里面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一片片浓密的绿色天幕。阳光穿过竹叶缝隙,光影斑驳。几只灰色羽背的鸟儿穿梭其中,有嬉戏打闹的,也有觅食的,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卷走白云几缕。旁边几棵桃树结了很多毛桃,才核桃大小,像许多小铃铛,摇着无声的歌谣。
从竹林走下去,一大片梯田层层叠叠,农人在耕田,有的地方已经插上秧苗,附近人家升起炊烟,宛若动态的水墨画一般。
不知谁家在煮腊肉,咸香味儿远远地飘来,和我的鼻子久别重逢,瞬间勾起唾液疯狂分泌,一种叫做“乡愁”的情愫油然而生。
几个人张罗着在为露营者们准备晚饭,烤炉上的五花肉“滋啦滋啦”率先打响第一枪,被烤得表面焦脆而内里鲜嫩,用生菜包裹好,蘸上酱料送入口中,清爽又解腻。紧接着是打包好的卤虾被摆上桌,主食必凉面。水果是大西瓜,放在山泉水里湃一湃,徒手劈开,红红的瓤儿,中间裂开笑脸状,挖一勺甜津津的,是夏天的味道。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夕阳铺陈在山巅,云天相接处放射出橘红的光芒。流云渡霞,好像掀开天空一角,让人得以窥见里面的盛景,像焰火般璀璨。
花瓣摇落,云海浩渺。人们停止交谈,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吹起萨克斯,乐声从铜管里倾泻而出,音色饱满,激昂热烈。忽而声调一转,温柔缠绵,似低语,似呜咽。
有人骑着摩托匆匆经过,被这一片光影惊艳,停下来连头盔也来不及摘,掏出手机拍个不停。有人守株待兔,在提前架好的摄像头前轻轻松松捕捉这一刻的光与影、声与色。夕阳远循,万物醺然,只剩下几声啾啾虫鸣。云海很害羞,夕阳一走,来不及和星星打招呼,就隐身而去。
山野的风,裹挟着狂野的梦;山泉淙淙,诉不尽天空的浪漫与自由。还有那剪影、繁星、灯光、清风、笑语……这么多美好的事物,一起向我涌来。还有那么多的遐想,一起铺排开。那么多的往事,趁着夜色在起哄。
群山将要睡去,晚风有了凉意,我们裹着被子,软软的,与星光同眠。

